慧宁是她的嫡长女,一向粘她,所以王氏怎么藏都没办法躲过女儿的眼睛。
不出意料被她发现自己在偷偷看《红楼梦》。
好在女儿还算听她的话,与她一条心。
两人约定好此事保密,只是慧宁以此来“要挟”母亲,每次买的话本也要分给她看。
王氏还能怎么样,只能同意。
不过这丫头精的很,每次她偷偷让婢女去买话本都能被她给截胡了!
偏偏她又不能拿她怎么样?!
明明是王氏让人好不容易买到的书,也只能过几日才能看到,这让她生气不已。
所以这一次她一听说知行书肆的《红楼梦》更新了,早早让婢女排队去买。
至于为什么不买两本,只能说抢不到第二本!
所以王氏便让买书回来的婢女小心行事,勿让她女儿发现,抢先了去!
好在今日有惊无险,婢女顺利将书带到她跟前。
她接过书卷,王氏直接坐在门槛上就翻了起来,看到“寿怡红群芳开夜宴”时,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在了一起:
“你瞧这众人行酒令,宝二爷抽中牡丹,黛玉抽中芙蓉,真是配得紧!”
庶女慧宁提着裙摆跑过来,原来她也一早得到消息了,所以这才急急忙忙赶来。
一来便扒着王氏的胳膊就抢:“母亲,给我看一眼!我就想知道史大姑娘后来回没回贾府!”
两人拉扯间,书页被扯得微微发皱,王氏心疼地护着书:
“慢着慢着!这书可是我托人提前订的,要看也得等我看完!”
慧宁不依,蹲在旁边噘着嘴,眼睛却死死盯着书页,看到“香菱学诗”时,忍不住拍手:
“香菱姑娘真就写出好诗了!不枉她天天跟着黛玉姑娘请教!”
王氏白了她一眼:
“别吵!正看到王熙凤‘弄权铁槛寺’,这女人真是精明过头,早晚要出事!”
话音刚落,就看到“尤二姐吞金自逝”的情节,王氏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书卷都抖了起来:
“造孽啊!王熙凤这手段也太狠了,尤二姐这般可怜……”
慧宁凑得更近了,眼泪汪汪:
“那巧姐后来怎么样了?她娘这般行事,会不会连累她?”
王氏可没空回答她,而是一点都不留情面的把自己女儿给赶走了。
她美滋滋的拿着新书一个人在房间看了起来。
等众人发觉不对劲时,永昌侯府正院的门,已经紧闭三日了。
府里的后院家眷们快把门槛踏平,先是二夫人李氏借着送新做的酱菜上门,被丫鬟拦在门外,说夫人“潜心礼佛,不见外客”。
接着三姑娘带着亲手绣的帕子来请安,又被挡了回去,理由还是“夫人诵经正到关键处”。
就连侯爷梁世安从前院回来,想跟王氏商量给老夫人过寿的事,都只得了句“夫人静养,侯爷改日再来”的回话。
“这也太反常了!”
李氏拉着几位妾室和姑娘们,躲在西跨院的花厅里窃窃私语。
“从前咱们夫人,哪天不是卯时就起身理事,府里大小事都要亲自过目,如今竟闭门三日不出,莫不是身子不适?”
三姑娘捧着茶杯,眉头皱得紧紧的:
“可我问过伺候的丫鬟,说夫人饮食如常,半点不像生病的样子。”
“依我看啊,” 平日里最机灵的四姑娘眼珠一转,压低声音,“说不定是夫人偷偷在里头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这话一出,众人倒吸一口气,三姑娘连忙捂住四姑娘的嘴,“这事不稀乱说!”
四姑娘把三姑娘的手拽开,生气的说道,“那你们说说这倒是是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四周安静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越想越觉得蹊跷。
从前王氏最是注重规矩,不仅自己端庄持重,还把府里的女眷管得死死的,尤其是对坊间流传的话本,更是深恶痛绝。
前阵子有个丫鬟私下看《红楼梦》,被她撞见,当场就把话本撕了个粉碎,还罚那丫鬟跪了三个时辰。
为此还放话:“侯府女眷,当以女红礼法为重,谁敢再碰这些靡靡之音,休怪我不讲情面”。
如今这位“话本禁令”的发起者,突然闭门不出,怎能不让人怀疑?
“不行,咱们得去看看!”
李氏一拍桌子:“万一夫人真有什么难处,咱们也好搭把手。”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正院去,到了门口,婢女想拦,被李氏一句“事关夫人安危,出了事我担着”堵了回去,而后又被李氏的婢女捂着嘴拉到了一旁。
就这样众人蹑手蹑脚地推开虚掩的房门,刚走进暖阁,就听见里头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呜呜呜……林姑娘这命也太苦了……”
众人脚步一顿,面面相觑:这声音,分明是王氏的!
李氏壮着胆子,伸手撩开暖阁的珠帘,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平日里妆容精致、仪态端庄的侯府夫人。
此刻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脚上没穿绣鞋,只蹬着一双软缎袜子。
盘腿坐在铺着地毯的地上,身前摆着一堆散乱的书页,正是她明令禁止的《红楼》续卷。
王氏一手捏着书页,一手抹着眼泪,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嘴里还念念有词:
“宝玉这呆子,怎么就看不出林姑娘的心思!急死我了!”
听到珠帘响动,王氏猛地抬头,一双红肿的眼睛瞪得溜圆,脸上还挂着泪珠,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活像偷糖被抓包的孩子。
暖阁里瞬间陷入死寂,只有王氏的抽泣声还没来得及收住,显得格外突兀。
四姑娘憋笑憋得肩膀发抖,赶紧低下头,假装看地上的砖缝。
李氏强装镇定,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上扬。
就连最端庄的二姑娘,都忍不住用帕子捂住了嘴。
王氏反应过来,猛地把话本往身后一藏,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
结果腿麻了,“咚”地一下又坐回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她顾不上疼,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梗着脖子呵斥:
“你们……你们怎么进来了?谁让你们擅闯正院的!”
“夫人,” 李氏忍着笑,上前一步,故意问道,“您不是在潜心礼佛吗?怎么……”
“我……我这是……”
王氏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众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