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曼哈顿瑞涛资本总部,顶层会议室。
厚重的橡木门上镶嵌着磨砂玻璃,隔绝了内外。室内,烟雾与咖啡的香气混杂,空气中弥漫着高强度脑力劳动特有的凝滞感。
莉亚坐在主位,面前摊开着厚厚的初步合作备忘录。投资部负责人温斯特、精算师卡西姆、律师洛克威尔分坐两侧。
“先生们,”莉亚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盖蒂先生给了我们一个框架。现在,我们的任务是为这个框架填充血肉,确保我们的利益,不仅仅是纸面上的百分之二十。”
温斯特,率先用金属打火机点燃了一支雪茄。
“百分之二十?在盖蒂绝对控股的架构下,这就像在悬崖边跳舞。我们必须给自己装上最坚固的安全绳。”
他吐出一口烟雾,“那份‘一致同意’条款清单,是关键。我们必须把它变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律师洛克威尔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精准而审慎。
“清单的扩展与定义,是首要战场。除了盖蒂方已同意的,我们必须加入:任何单笔超过一千万美元的资产购置或处置;所有长期供应合同,尤其是与关联方的;关键技术专利的授权与转让;以及,至关重要的,年度预算与三年滚动战略规划的批准。”
卡西姆立刻捕捉到了其中的玄机。
“预算和规划……妙。控制了钱袋子和方向,就等于扼住了喉咙。我们可以将运力维护升级、融资成本优化等‘建议’嵌入预算模板,使其成为‘标准操作程序’。”
温斯特点头,指尖划过备忘录上的运输条款。
“联行的独家运输权,不能仅仅是一个承诺。我们要把它具象化。合同里必须明确:财团旗下所有原油出口,必须优先使用联行指定船型,并接受联行标准化的安全与效率调度协议。”
洛克威尔补充道:“对,同时要设置极高的‘例外’门槛。任何寻求外部运力的动议,必须经过三方一致同意,并附带证明‘联行航运确实无法满足需求’的、具有法律约束力的详尽报告。这个过程要设计得极其繁琐且成本高昂。”
卡西姆的笔在纸上飞快计算。
“这样一来,实际操作中,绕过联行几乎不可能。我们的调度系统、维护标准,将自然成为财团的运营基础。盖蒂的人想插手具体运输业务?门都没有。”
莉亚满意地记录下要点。“融资层面呢?这是我们的主战场。”
温斯特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瑞涛作为主导融资方,发行的债券、吸引的股权投资基金,其法律架构必须由我们设计,并确保其复杂性。我们要引入多层级的特殊目的实体(SpE),交叉担保条款,以及只有瑞涛核心团队掌握密钥的资金归集与划转系统。”
洛克威尔立刻领会。
“架构复杂化,能有效阻止盖蒂方面后期试图绕过我们直接与资本市场对接。即使他们控股,想替换融资主导方,也要面临整个金融结构的推倒重来,那成本是他们无法承受的。”
卡西姆扶了扶眼镜。
“精算模型也将是我们的壁垒。我会牵头为财团建立一套独有的风险评估与利润预测模型。模型的核心参数、算法逻辑,将作为瑞涛的商业机密受到严格保护。没有我们的授权和支持,盖蒂甚至无法准确评估一个新油井项目的真实盈利预期。”
“釜底抽薪。”温斯特评价道,嘴角露出一丝冷峻的笑意。“当他们离不开你的模型时,你就拥有了无形的话语权。”
莉亚看向洛克威尔:“人员安排上,有什么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洛克威尔沉吟片刻。
“cEo任免需一致同意,这我们已经拿到。但我们可以进一步:在关键职位设置上,争取‘建议权’或‘一票否决权’。例如,负责与瑞涛对接的cFo、负责与联行协调的运营总监。这些人选,即使由盖蒂提名,我们也应有基于‘专业资质不符’的合理否决依据。”
温斯特补充:“还可以设置一些常设委员会,比如‘预算与审计委员会’、‘风险控制委员会’。我们不需要在委员会中占多数,但章程可以规定,委员会的任何重大建议,必须提交董事会(即三方)审议。这增加了我们影响决策的节点。”
卡西姆提出更隐蔽的一招。
“数据!协议中必须明确,所有与运输、销售、成本相关的原始数据,联行和瑞涛有权实时获取并备份。这不仅是为了监督,更是为了让我们掌握财团最核心的‘信息血脉’。未来,这就是我们洞察先机、调整策略的基础。”
会议持续了数小时,每一条条款都被反复推敲,试图在看似公平的文本下,埋下控制的种子。
“所有这些条款,”莉亚最后总结,目光扫过三位得力干将,“在谈判时,都要包装成‘为了财团整体运营效率、风险控制和融资便利’的必要措施。我们要让盖蒂和他的律师觉得,这些只是严谨的商业惯例,而非针对他控股权的枷锁。”
温斯特掐灭了雪茄。
“他们会审核,会争论,会砍掉一些过于尖锐的刺。但只要核心的几条能埋下去,比如复杂的融资架构、离不开的调度系统、受保护的数据权限和精算模型……我们就能成功嵌入。”
洛克威尔整理着面前的文件。
“法律的艺术在于,将真实的意图隐藏在冗长而专业的条款迷宫中。他们会盯着股权比例和分红,而我们,正在编织束缚巨人的丝线。”
卡西姆看着写满数字和公式的草稿,轻声说:“当他们的每一次呼吸,都需要我们的系统提供氧气时,控股权,还能意味着绝对的掌控吗?”
莉亚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下方华尔街的喧嚣。
“开始起草吧,先生们。让我们给盖蒂先生的中东梦想,装上由我们设计和维护的引擎与方向盘。他要的是表面的控制,而我们要的,是这架赚钱机器无法替代的‘灵魂’。”
夜色渐深,瑞涛资本顶层的灯光依然亮着,如同蛰伏在金融丛林中的野兽,瞳孔中闪烁着计算与贪婪的冷光。一场没有硝烟的条款战争,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