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院长看着她难得流露出的,属于这个年纪的不好意思,非但没有责怪,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小子只惦记着病人,就把自己别的事全抛到脑后了!这劲头是好事,可也不能只顾着病人,不顾自己前途啊!”
沈慕言被齐院长笑得有些耳根发热,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点如释重负的笑意:“我明白,院长。您放心,我这心里有数。小锦的情况现在一天比一天稳当,算是往好的方向走了,我这心里最大的石头也算落了地。今天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妥当,等明天休假,我就回家去,安安心心地把这手册看明白。”
她说着,还晃了晃手里那本手册,语气轻松了些:“正好也松快松快,这几天绷得太紧了。”
齐院长看她眉眼间那点挥之不去的疲惫确实消散了些,气色也比前几日好,知道小锦病情稳定对她而言就是最好的减压药,心里也替她高兴,便摆摆手。
“行,你心里有谱就行。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好好歇一天,陪陪家里媳妇。年货置办了没有?可别光顾着病人,自己家过年都冷冷清清的。”
“置办了,明天再去买点东西带回去就行。”沈慕言笑着应道,心里却想着,霍伯父霍伯母怕是早就把家里收拾得利利索索,就等她回去了。
“那院长,我先回去了,您先忙着。”
“去吧去吧!”齐院长目送着沈慕言脚步轻快地离开办公室,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年轻人有冲劲有担当是好事,但也得张弛有度才行。
第二天一早,天色蒙蒙亮,沈慕言就起来了。她先去特护病房仔细查看了小锦的情况,夜班记录显示孩子一夜平稳,早上醒来精神也不错,还喝了小半碗米汤。
钱慧夫妇眼下的乌青淡了些,见到沈慕言,连连说让她放心回去过年。
沈慕言又去跟值白班的孙医生详细交代了小锦的病情和注意事项,把准备好的、标注了不同情况应对方案的备忘录留了一份在护士站,这才真正放下心,换下白大褂,推出了停在宿舍后头的自行车。
腊月二十九的县城街道,比往日热闹了许多。
虽然物质不算丰富,但年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街上行人脚步匆匆,脸上大多带着置办年货的急切和喜悦。供销社门口更是排起了不算长的队伍。
沈慕言把自行车在供销社外墙边锁好,拎着个半旧的帆布挎包,也排进了队伍里。
还好她现在票证齐全,可以买点平时不见的好东西,正大光明拿回家。
不然就凭系统里剩的个位数积分,她啥也带不回去了。
哎……没办法,这两天嚯嚯的太厉害了。
队伍缓慢向前移动。
透过供销社刷着绿漆的木框玻璃窗,能看到里面柜台后货架上的东西比平时似乎也丰盛了些。
售货员嗓门响亮,手脚麻利地招呼着顾客。
终于轮到了沈慕言,她目光扫过货架上的东西。
“同志,要点啥?”一个圆脸的中年女售货员问道,手里还拿着搪瓷缸子。
“麻烦您,要一斤水果糖,半斤古巴糖,一瓶麦乳精。”沈慕言先说了几样稀罕的,这都是给霍家二老准备的,老人家喝点麦乳精能补充营养,糖过年待客或者自己吃都行。
说着,她递上了相应的糖票和那张特供副食券。
“麦乳精可不多,就剩几瓶了。”售货员转身从里面货架高处取下一个贴着红标签的玻璃瓶,又麻利地称糖、包糖。
水果糖是彩色玻璃纸包的,看着就喜庆。
“再要两包经济烟。”沈慕言想了想又说。
霍启民虽然抽得少,但过年了,家里备点烟,万一有邻居来串门也能应个景。这用的是普通的烟票。
“有大前门的,要吗?刚来的,稍微贵点。”售货员指了指旁边一种红白盒子的香烟。
沈慕言摇摇头:“那也行,谢谢。”
接着,她又用油票打了一小瓶菜籽油,用副食券称了一斤半肥瘦的猪肉,这算是年夜饭的硬菜了。
看到柜台角落里有冻得硬邦邦的带鱼,沈慕言眼睛一亮,又用剩下的一点鱼票称了三条不大的带鱼,过年吃鱼,寓意好。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柜台里一小堆用草纸包着、方方正正的东西上:“同志,那是……豆腐?”
“嗯,农村公社豆腐坊刚送来的,要吗?不要票,五分钱一块。”售货员说。
“要两块!”沈慕言立刻说。
豆腐好,营养又实惠,霍母擅长用白菜炖豆腐,或者煎一下,都是好菜。
买完这些,帆布包已经鼓鼓囊囊。
走出供销社,冷风一吹,沈慕言却觉得心里热乎乎的。她把东西在自行车后座用绳子捆好,特别是那瓶麦乳精和豆腐,怕颠碎了。
骑着车,载着沉甸甸的年货,穿行在洋溢着年味儿的街道上,沈慕言嘴角不自觉地弯起。
这些看似平常的东西,在这个年代,却是实实在在的“年”的味道,是能带给家人温暖和喜悦的实在物件。
沈慕言到家的时候,日头才刚刚升起来不久,冬日的阳光带着清冽的暖意,洒在清河大队安静的土路上。
她骑着车,车把上挂着、后座捆着的年货随着颠簸轻轻晃动,引得路上偶尔遇到的社员好奇张望:“慕言回来了?买这么多好东西,都是年货啊?”
“哎,叔,这不过年了吗,吃点好的。”沈慕言也笑着回应,脚下蹬得更快了些,车轮碾过自家门前的小坡,稳稳停在霍家门口。
院门虚掩着,沈慕言刚把自行车推进院子,出来倒水的楚琳正好看见有人进了自家院子。
一看是沈慕言,她脸上立刻绽开惊喜的笑容,放下扫帚就迎了上来。
“慕言!可算回来了!今天这么早就……” 话没说完,她的目光就落在了沈慕言正往下解的那些东西上,鼓囊囊的帆布包,用草绳捆着的猪肉和带鱼,油瓶,糖包,还有那瓶显眼的麦乳精……
楚琳脸上的笑容凝了凝,随即变成又心疼又责备的神情,快步上前帮着沈慕言拿东西,嘴里忍不住嗔怪道:“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这得花多少钱!不是跟你说了吗,家里什么都不缺,我跟你霍伯早就准备了年货,还有点队里分的肉,足够过年了!你挣点钱多不容易,这……这多浪费啊!”
她嘴上埋怨着,手上却小心翼翼地把那瓶麦乳精捧在手里,又去看那包着红纸的水果糖,眼角的皱纹里却分明透着欢喜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