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主任的任命文件安静地躺在顾魏办公桌的一角，白纸黑字，盖着鲜红的院章。窗外晨光明媚，又是一个工作日。
顾魏比往常更早一些到了科室。
白大褂的衣襟抚平，胸牌上“副主任”的字样尚需时间制作更换，但他能感觉到，自己踏进医生办公室时，同事们投来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正式的尊重和隐约的期待。
“顾主任，早！”住院医小赵抱着一摞病历，声音清脆。
“早。”顾魏点头回应，语气如常，却自然地在“早会前简要碰头”的氛围里，接过杜文俊递过来的几张重点病人夜班情况汇总，快速浏览。
严秉君端着茶杯踱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压低声音：“怎么样，顾副主任？昨晚庆祝得如何？没被小公主的‘奶瓶敬酒’灌醉吧？”
顾魏推了下眼镜，眼底有淡淡笑意：“严医生，你就别打趣了。庆祝很简单，家庭聚餐。”
他没提陈一萌特意选了他喜欢的餐厅，也没提西西在他怀里咿咿呀呀时，他心中那份充盈的平静与动力。
有些温暖，放在心里就好。
早会由刘主任主持，但流程上明显将更多病例分析和任务协调的部分交给了顾魏。
他站在前方，面对全科同事，目光沉静，条理清晰地将几个疑难病例的讨论方向、手术排期调整、以及院里新下达的质控要求逐一分解落实。
没有新官上任的激昂，只有属于医者的务实和刚刚开始磨砺的管理者应有的清晰。
“……因此，32床吴先生后续的康复重点，转向肠道功能彻底恢复和营养强化，小杜负责，每周向我汇报一次。另外，关于本月青年医师技能培训轮转方案，我初步拟了个草案，会后请住院总及相关带教老师留一下，我们碰一碰细节。”顾魏的语速平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跟随的节奏。
刘主任在一旁听着，不时点头，眼里是满意的神色。
散会后，顾魏没有立刻离开。他被几位主治医生围着，讨论一个即将进行的联合手术的细节。
等他终于拿着笔记本回到自己办公室时，发现桌上多了一杯泡好的、温度正好的绿茶，旁边还有一小碟苏打饼干。
他抬眼，看见杜文俊正假装在门口的资料柜前翻找什么，眼神却往这边飘。
“哥，咳，顾主任，早上看你没吃啥，怕你低血糖。”杜文俊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这茶是严老师给的，说是他老家今年的新茶，让你提提神，说‘副主任的脑细胞消耗大’。”
顾魏心里一暖，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带着清香。“谢谢。还有，私下里还叫哥就行。”
杜文俊立刻笑了：“得令！哥，那你忙，有事叫我！”
办公室门关上，短暂寂静。
顾魏坐下，喝了一口茶，清冽微甘。他翻开笔记本，上面记录的不再仅仅是病人数据和手术要点，多了科室管理、人员培训、科研进度等等条目。视野和责任，确实不同了。
他拿起手机，给陈一萌发了条信息：「已上岗，一切正常。刘主任给的茶，严医生给的饼干，小杜跑腿。待遇不错。」
几乎是秒回：「顾副主任人缘挺好嘛。保持警惕，糖衣炮弹后面都是活儿。身体感觉如何？」
顾魏：「平稳。放心。」
陈一萌：「晚上按时下班？西西似乎想用新学会的‘拍手’欢迎副主任回家。」
顾魏看着屏幕，眼前仿佛出现女儿坐在爬行垫上，兴奋地拍着小巴掌的可爱模样，唇角弧度加深：「争取。很想看她表演。」
下午，顾魏主持了那个青年医师培训方案的讨论会。他准备充分，思路开阔，既强调了临床基本功的严苛标准，也提出了结合最新技术模拟训练的新想法。
会议气氛活跃，几位资深带教也提出了宝贵意见。顾魏认真记录，并不独断，最后汇总形成了一个更具操作性的方案。散会时，几位年轻医生看他的眼神，明显亮了几分。
然而，新的身份也意味着更多的行政事务。会议刚结束，院办的通知、医务处的协调函、科室的月度报表……各种文件接踵而至。
顾魏埋首其中，等他从一堆纸张中抬起头时，窗外天色已近黄昏。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习惯性地去拿水杯，发现茶已凉透。
正想起身活动一下，手机震动，是陈一萌发来的照片：西西坐在儿童餐椅里，脸上沾着一点点糊状的南瓜泥，正对着镜头咧开没牙的嘴笑得开心，小手拍打着面前的餐盘。配文：「观众已就位，演出即将开始。顾副主任，下班倒计时啦。」
一股暖流驱散了伏案的疲惫。顾魏快速回复：「收到。谢幕工作马上结束。」
他加快了处理最后几份文件的速度，将需要深思或协调的事项列在明日备忘录。关机前，他瞥了眼日历，下周有一个与德国项目相关的跨科室协调会，需要他代表消化外科出席并做主要进展汇报。
新的挑战已在路上，但他此刻归心似箭。家，永远是他最坚实的后方和最温暖的充电站。新篇章，就在这琐碎、繁忙却又充满牵挂与支持的日常中，平稳地写下了第一行。
第二天是周六，栖心苑里一片安宁，只有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画出柔和的光斑。
西西通常会在七点左右醒来，咿咿呀呀地开启新的一天，但今天不知为何格外安静，连带着劳累了一周的顾魏和陈一萌也难得地沉浸在深度睡眠中。
这份宁静被一阵极其执着、甚至带着点暴躁意味的门铃声猛地撕裂。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被摁得又急又响，此起彼伏，大有不把门敲开誓不罢休的气势。
顾魏首先被吵醒，蹙着眉睁开眼，心脏因突然的惊扰不受控制地快跳了两下。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陈一萌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带着被吵醒的茫然和不悦。儿童监控器里显示，西西似乎也被惊动，不安地动了动。
“谁啊……这么大清早的……”陈一萌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
顾魏叹了口气，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会这么不讲究、又敢在这个点如此“嚣张”扰人清梦的，数来数去也就那一位。他拍了拍陈一萌的手背：“你躺着，我去看看。”
他随手抓了件睡袍披上，趿拉着拖鞋，带着一脸没睡醒的倦意和无奈走到玄关。透过猫眼一看，果然。
门外，陈明顶着一头显然没怎么认真打理过的头发，穿着休闲夹克，两手插在口袋里，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我很不爽”四个大字，正目光炯炯地盯着猫眼，仿佛能穿透它看到里面。
顾魏拉开门，清晨微凉的空气和着陈明身上那股子熟悉的、混着消毒水尾调的古龙水味道一起涌了进来。
“陈大医生，”顾魏倚着门框，揉了揉太阳穴，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知不知道今天是周末？知不知道现在几点？知不知道扰人清梦，尤其是有婴儿的家庭的清梦，是极其不道德的行为？”
陈明根本不接他的话茬，径直从他身边挤了进来，熟门熟路地自己从鞋柜里拿了双客用拖鞋换上，嘴里噼里啪啦地开始“控诉”：“道德？顾魏你跟我谈道德？！”
陈明换好鞋，转身就对着顾魏开火，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响亮，“你升副主任了是吧？了不起了是吧？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朋友圈也没个动静，合着是官升了，架子也大了，老朋友都不配知道了是吧？”
顾魏被他这一连串质问弄得有点懵，关上门，试图理清头绪：“等等，我什么时候不接你电话不回信息了？昨天忙，可能没及时看……”
“昨天？我说的不是昨天！”陈明气哼哼地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下，“我说的是前天！大前天！你任命下来那天晚上！我给你发了多少条信息？打了两个电话！你呢？石沉大海！我还以为你乐极生悲，又把自己弄进急诊了呢！”
顾魏这才恍然。
任命下来那天晚上，他和陈一萌带着西西在外面吃饭庆祝，手机调了静音放在包里，回家后忙着照顾西西洗澡睡觉，后来又……确实把手机忘在了一边，第二天早起直接去医院，忙起来更没顾上看。昨晚回来累得倒头就睡，根本忘了检查手机。
“我……”顾魏难得地被噎了一下，有点理亏。
“你什么你！”陈明不依不饶，“顾副主任，您现在可是大忙人了，日程排满了吧？是不是还得提前预约才能跟您老人家汇报一下西西干爹的最新动态啊？”
这时，主卧门开了，陈一萌抱着已经醒来的西西走了出来。西西似乎被干爹的大嗓门吸引了，好奇地睁着大眼睛看向客厅，并不害怕，反而有点兴奋地扭动身子。
陈一萌看着沙发上气鼓鼓的陈明和一脸无奈的顾魏，又瞥了一眼玄关处显然是被匆匆甩下的车钥匙，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她忍着笑，走上前，把西西往陈明怀里一递：“喏，你干女儿在这儿呢。一大早火气这么大，吓着孩子怎么办？来，西西，看看谁来了，是不是想干爹了？”
西西被塞到陈明怀里，熟悉的怀抱和气息让她立刻忘记了刚才的噪音，伸出小手就去抓陈明还没来得及刮的胡茬，嘴里“啊啊”地叫着，笑得无忧无虑。
陈明满腔的“怒火”瞬间被怀里这软乎乎、香喷喷的小东西给扑灭了大半。
他手忙脚乱地抱住西西，语气不自觉地放软了十倍：“哎哟，西西宝贝，想干爹了没？干爹不是故意吵醒你的啊，都是你那个不靠谱的爸爸……”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熟练地调整姿势，让西西靠得更舒服，脸上哪还有半点兴师问罪的样子，只剩下傻笑。
顾魏和陈一萌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陈一萌去厨房倒水，顾魏在陈明旁边坐下，叹了口气：“行了，别演了。是我不好，那天晚上忘了看手机。升职这事，我自己都还没完全适应，不是故意不告诉你。”
陈明逗着西西，哼哼两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但嘴上还是不饶人：“我看你就是被副主任的帽子冲昏头脑了！身体怎么样？没又偷偷加班吧？心率呢？感觉还好吗？我可警告你啊顾魏，你现在责任更重了，但你的心脏配额可没增加！你要是在新岗位上把自己累趴下，看我怎么跟你家苏主任和顾院长告状！”
这一连串的追问，虽然语气冲，却句句都是关切。顾魏心里那点被打扰清梦的不快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暖意。
“还行，昨天感觉不错。有注意休息。”顾魏如实回答，“陈大医生一大早杀上门，就为了这事儿？”
“不然呢？”陈明白他一眼，“我可是你官方指定的健康监护人兼头号损友！这么大的事，我能不从你这里得到第一手确认，并给予‘亲切’的关怀和‘严厉’的警告吗？”他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腾出一只手拍了拍顾魏的肩膀，“说真的，恭喜。你配得上。就是以后……记得接我电话！至少回个‘朕已阅’！”
顾魏也笑了：“知道了。”
这时，陈一萌端着水出来，放到陈明面前：“陈医生，大清早的，吃了没？家里有王阿姨包的小馄饨，煮点？”
陈明眼睛一亮，毫不客气：“那敢情好！正好，我陪西西玩会儿，顺便跟新晋顾副主任好好‘聊聊’健康管理新规！”
清晨的插曲，以陈明心满意足地吃着馄饨、逗着干女儿、并对着顾魏进行新一轮健康宣教而告终。顾魏看着吵吵嚷嚷却又充满生气的客厅，忽然觉得，这样一个被朋友“吵醒”的周末早晨，似乎也不错。
至少，这提醒他，无论头衔如何变化，总有些人和事，会永远以最真实、甚至最“粗暴”的方式，关心着他，把他拉回最踏实的人间烟火里。
王阿姨的小馄饨鲜美可口，陈明呼噜呼噜吃完了一大碗，又意犹未尽地喝了半碗汤，这才满足地喟叹一声，继续瘫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摇铃逗着爬行垫上的西西。西西被他逗得咯咯直笑，精力旺盛地追着玩具爬。
顾魏收拾了碗筷，擦着手从厨房出来，看着这位明显打算“赖”着不走的挚友，挑了挑眉：“陈大医生，今天周六，你们心内科这么清闲？还是说……你一大早杀过来，除了兴师问罪和蹭饭，还有别的‘大事’？”
陈明逗弄西西的手顿了一下，脸上那副理直气壮的表情微妙地变了变，眼神开始飘忽，清了清嗓子：“咳，那个……其实吧，也不算大事……就是……”
“就是什么？”顾魏好整以暇地在对面单人沙发上坐下，陈一萌也端着水杯，饶有兴趣地看了过来。
陈明挠了挠头，难得的有点扭捏，声音也低了下去：“……下午……有个约。”
“约？”顾魏一时没反应过来，“会诊？讲座？”
“相、亲。”陈明几乎是含糊着把这两个字吐出来的，说完立刻端起水杯猛灌一口，试图掩饰尴尬。
顾魏和陈一萌同时愣住，随即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哦——”顾魏拖长了音调，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难怪一大早就这么‘躁动’，原来是‘战前紧张’。相亲地点在附近？”
“嗯，就旁边商场新开的那家咖啡馆，环境据说还行。”陈明放下水杯，搓了搓手，终于露出了今天真正的来意，嘿嘿笑了两声，带着点讨好，“哥们儿这不是……提前来你这儿踩踩点，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临时‘武装’一下的……你懂的，提升一下第一印象分数？”
顾魏失笑，环顾了一下自家客厅：“陈医生，你看我家现在，除了西西的玩具、奶瓶、尿不湿，还有你身上这件我能穿的衬衫吗？我现在的私服，舒适度远大于观赏性。”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宽松的家居服。
陈明打量了他一下，确实，顾魏在家里的打扮以柔软舒适为主，跟平时在医院里那种严谨清冷的精英范儿相去甚远。他撇撇嘴：“也是，你现在是奶爸顾，不是顾医生了。” 但他眼珠子一转，目光瞟向卧室方向。
顾魏立刻看穿了他的心思：“想都别想。我的正装都在医院更衣柜或者干洗店。”
陈明有点失望，但还不死心：“那……领带？袖扣？香水？总有吧？你可是有家室有品位的男人！”
“领带和袖扣跟西装是配套的。香水……”顾魏想了想，“一萌好像有瓶男士香水，味道比较清爽，但我很少用。你可以问问她。”
陈一萌适时开口，带着笑意：“香水可以借你。不过陈明，相亲最重要的是真诚和自然，太刻意反而不好。”
“知道知道，这不是想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嘛。”陈明摆摆手，忽然想到什么，看向顾魏，眼神一亮，“诶，对了！要不……你下午陪我一起去？就当给我壮壮胆？你经验丰富，还能帮我参谋参谋！”
顾魏还没来得及回答，陈一萌先轻轻咳了一声，脸上笑容不变，但眼神微妙。
顾魏立刻会意，果断摇头：“我不去。你自己去。”
“为什么啊？”陈明不解，“好兄弟有难，你不得两肋插刀？”
顾魏看了陈一萌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我怕插的不是刀，是误会。” 他顿了顿，在陈明疑惑的目光中，补充道，“你想，我带你去相亲，或者你带我去，合适吗？我不能给你制造‘潜在的家庭矛盾’。”
陈明先是一愣，随即猛地反应过来，目光在顾魏那张即使穿着家居服也难掩清俊的脸上扫过，又想起之前神经外科实习生送花的乌龙事件，顿时一拍大腿：“靠！你说得对！是我糊涂了！”
他指着顾魏，语气夸张又带着后怕：“绝对不能带你去！我带你老婆去都行，就是不能带你！你这张脸，你这气质，往那儿一坐，哪怕不说话，都自带聚光灯效果！人家姑娘眼里还能有我吗？那我岂不是成了背景板，专门负责衬托你的‘妖孽’？”
“妖孽？”顾魏被他这个形容词呛了一下，无奈地摇头。
“可不是嘛！”陈明越想越觉得有理，站起来来回踱步，“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这属于核武器级别的‘外挂’，严禁在相亲这种公平竞争场合使用！我还是自力更生吧！”
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坚决要把顾魏排除在外的样子，顾魏和陈一萌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最后，陈明只从陈一萌那里“借”走了一点淡淡的香水，又对着顾魏家的穿衣镜整理了半天头发和衣领，在干女儿西西“啊啊”的送别声中，带着几分紧张、几分期待、和十二分的“坚决不带顾魏”的决心，奔赴他的相亲战场。
顾魏关上门，回头对上陈一萌含笑的眼睛。
“看来老陈这次挺认真。”陈一萌说。
“希望他能遇到合适的人。”顾魏走回来，顺手抱起朝他爬过来的西西，“不过，‘妖孽’？” 他挑眉看向妻子。
陈一萌笑着凑近，戳了戳他的脸颊：“难道不是吗，顾副主任？魅力太大，也是种烦恼啊。”
顾魏低头，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她的，低声笑道：“我的魅力，只需要一个人认证就够了。”
阳光洒满客厅，又是一个被友情、爱情和奶香包裹的寻常周末。而远在商场的陈明，正对着咖啡馆的玻璃窗，最后一次整理自己的表情，开始了他的“一个人的战斗”。
晚饭后，家里弥漫着饭菜的余香和一种周末特有的慵懒气息。
顾魏刚把洗完澡、香喷喷的西西哄得有点迷糊，正准备交给陈一萌进行睡前最后的喂奶，门铃又响了。
这次的门铃按得颇有节奏，甚至带着点轻快。
顾魏和陈一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然的笑意。
“这位倒是会挑时候。”顾魏摇摇头，抱着半睡不醒的西西去开门。
门一开，陈明那张脸就挤了进来，春风满面，眼睛里亮晶晶的，嘴角咧开的弧度比下午出门时大了不止一倍。身上那件夹克似乎都多了几分精神气，连头发丝都透着“我很得意”的气息。
“哟，都在呢！”陈明声音洪亮，一扫早上那股怨气和下午的紧张，视线先落在顾魏怀里的西西身上，声音自动调低八度，变成气音，“哎哟，我们小公主快睡着啦？干爹回来啦！”
西西勉强掀了掀眼皮，看到熟悉的脸，含糊地“嗯”了一声，又把小脑袋埋回顾魏肩窝。
“进来吧，小声点。”顾魏侧身让他进来，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心里已经有了底。
陈一萌也走了过来，接过顾魏怀里的西西，对陈明笑了笑：“老陈回来啦？看样子……战果不错？”
陈明换鞋的动作都带着雀跃，嘿嘿笑了两声，没直接回答，但脸上那副“你快问我你快问我”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三人回到客厅，陈一萌抱着西西坐到沙发上进行睡前喂奶，顾魏给陈明倒了杯水，在他对面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说吧，”顾魏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带着调侃，“从你进门开始，脸上的笑容就没掉下来过。相中了？”
陈明接过水杯，也不喝，就捧在手里，终于憋不住了，竹筒倒豆子般开始汇报：“哎我跟你们说，真的，挺意外的！姑娘特别好！姓林，是个小学老师，教音乐的！特别有气质，说话温温柔柔的，但又不是那种矫情，特有想法！”
他语速很快，眼睛发亮：“我们聊得特别投机！从咖啡馆的咖啡豆聊到古典音乐，又从她班上的孩子聊到医患关系……一点儿都没冷场！三个小时，感觉一眨眼就过去了！”
“三个小时？”顾魏挑眉，“那确实聊得不错。后来呢？送你回家了？”
“那倒没有，人家姑娘挺独立的，自己开车来的。”陈明摆摆手，但笑容更大了，“不过我们约好了！下周末，她有个朋友的小型音乐会，邀请我去听！而且！”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她听说我是医生，还是心内科的，居然说她父亲有阵发性房颤，正想咨询相关保养知识！这话题不就又续上了吗？”
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顾魏和陈一萌都忍不住笑起来。能找到有共同话题且相处愉快的人，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看来你这次是遇到‘对路’的人了。”陈一萌一边轻拍着渐渐睡熟的西西，一边微笑道，“小学老师，工作稳定，有爱心，懂音乐，听起来和咱们陈医生跳脱的性子还挺互补。”
“对对对！一萌你说到点子上了！”陈明猛点头，“我就觉得跟她在一起特别舒服，不用绷着，也不用刻意找话题。而且她笑起来特别好看，有两个小梨涡……”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描述起对方的细节，从衣着打扮到言谈举止，沉浸在美好的初次见面回忆里。
顾魏听着，偶尔插一两句嘴，心里也为老朋友感到高兴。等陈明说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地问：“所以，陈大医生今晚大驾光临，除了汇报喜讯，还有何贵干？不会是又想‘武装’点什么去听音乐会吧？”
陈明这才从兴奋中稍微冷静一点，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那倒不是……音乐会穿正式点就行，这个我有准备。我就是……嗯，心里高兴，想找人说说话。回家一个人对着空屋子，哪有来你们这儿，看看干女儿，跟你们唠唠嗑舒服？” 他说着，眼巴巴地看向陈一萌怀里已经睡熟的西西，小声道，“我能再抱抱不？就一会儿，保证不吵醒她。”
陈一萌笑着，小心翼翼地把睡着的西西递过去。陈明立刻像接过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动作轻柔地抱在怀里，看着小家伙安详的睡颜，脸上那种属于大龄单身男青年突然遇到春天般的傻笑，渐渐沉淀成一种更温暖、更柔软的笑意。
客厅里灯光温暖，安静下来。顾魏看着陈明抱着西西那小心翼翼又充满喜爱的样子，忽然觉得，或许不久之后，这位挚友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这样一幅温暖的家庭画面。
而此刻，朋友分享喜悦的夜晚，被奶香和轻轻鼾声点缀，格外美好。陈明的相亲成功，似乎也为这个家，带来了一丝额外的甜蜜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