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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星屿,定星殿。

天光透过修复后的阵法穹顶,洒下略显苍白的光柱,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药香与淡淡的净化符箓燃烧后的清气。殿内比昨日更加肃穆,魏公、北辰真人、凌霜长老、魂幽老人以及几位从皇都紧急赶来的丹道、阵法宗师齐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刚刚归来、气息明显消耗巨大、面色凝重的林玄身上。

林玄没有耽搁,将深入归墟海眼探查“畸变核心”的经过,以最简练清晰的语言叙述了一遍。从循着魔种共鸣轨迹潜入,到发现那片“存在空洞”与粘稠“流体”,再到“畸变核心”展现出的原始意志、吞噬本能、以及那遍布海眼扩散区如同根系的能量脉络网络……每一个细节都未遗漏,尤其是那核心仿佛在缓慢“成长”或“复苏”的判断。

随着他的讲述,殿内众人的脸色越来越沉,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情况便是如此。”林玄最后总结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沉稳,“那‘畸变核心’非寻常污染源,而是根植于上古契约反噬、经魔渊漫长渗透滋养、已具备初步原始意志与成长性的‘活体污染中枢’。其能量层级极高,且身处海眼深层,环境极端恶劣,更有无数衍生护卫。以我目前状态,即便全力出手,亦无把握将其彻底净化或封印,贸然强攻,恐打草惊蛇,引发其剧烈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魏公沉默良久,苍老的手指重重敲在椅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活体污染中枢……成长性……上古契约与魔渊渗透共同孕育的怪物……这比预想的还要麻烦百倍!”

北辰真人脸色发白:“它通过那些能量脉络,在持续吸收整个海眼扩散区乃至更远处的污秽能量与同源信息……岂不是说,只要那些被污染的上古遗迹、节点、乃至赵元小友体内的魔种存在,它就能源源不断地得到‘养分’?若任其成长下去,假以时日,它会变成什么?”

凌霜长老眼中冰蓝光芒锐利如剑:“必须切断其能量供应!首先要拔除那些延伸出去的‘根系’,清除类似‘沉星遗迹’、‘鬼牙湾’这样的污染节点,以及……解决赵元体内的魔种!”

“谈何容易。”魂幽老人声音沙哑,“那些‘根系’已与海眼环境乃至部分地脉深度融合,强行斩断恐引发连锁反应,加速核心异动。而赵小友体内的魔种,更是与其元婴、传承记忆深度纠缠,近乎共生,拔除难度与风险……”

一位皇朝丹道宗师接口:“根据林供奉带回的信息,以及我等对赵小友伤势的持续观察,那魔种已非单纯‘异物’,其部分特性甚至开始反向影响赵小友的元婴属性与剑意特性。强行剥离,轻则道基彻底崩毁,沦为废人;重则可能触发魔种内预设的某种自毁或反制机制,令赵小友神魂俱灭,甚至可能……以其为媒介,向那‘畸变核心’传递某种信号或引动更可怕的变故。”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问题一环扣一环,棘手无比。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东西在海眼深处慢慢壮大?等着它哪天彻底醒来,或者被魔渊完全控制,化为吞噬此界的利器?”一位星宫长老不甘道。

林玄缓缓摇头:“并非无计可施。只是需从长计议,多管齐下。”他目光扫过众人,“其一,加强对归墟海眼及周边海域的监控与压制,尤其是那些能量脉络的延伸方向,绘制详细图谱,研究在不惊动核心的前提下,逐步削弱、隔绝其能量供应的可行性。此事,需星宫、天机阁、皇朝工部通力合作。”

“其二,加大力度清剿大陆及瀚海已知的‘往生教’据点与污染节点,断绝魔渊利用这些节点向核心输送‘养料’或指令的可能。同时,加强对类似‘沉星遗迹’这种上古遗存的保护性探查与净化,防止其成为新的污染源。”

“其三,”林玄目光转向侧殿方向,那里,赵元依旧在昏迷中,“关于赵元体内的魔种,或许……可以换一个思路。”

魏公眼中精光一闪:“林道友的意思是?”

“魔种与畸变核心同源,是其‘子体’或‘信标’。它既能共鸣引动核心,是否也意味着……它在一定程度上,能让我们‘感知’甚至‘影响’核心的某些状态?”林玄沉吟道,“若我们能找到一种方法,在确保赵元安全的前提下,利用或‘欺骗’这颗魔种,或许能获得关于核心的更多关键信息,甚至……找到其弱点。”

魂幽老人若有所思:“林供奉是说……以魔种为‘饵’或‘桥梁’,进行反向探查或施加影响?此计甚险!稍有不慎,便可能被魔种反噬,或惊动核心。”

“风险与机遇并存。”林玄道,“但在此之前,必须先稳住赵元的伤势,至少让他恢复意识,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配合我们。同时,需要研究出更稳妥的、压制乃至逐步净化魔种的方法。‘辰粹’碎片的本源净化之力,结合特定的神魂阵法与我之混沌劫力,或许是一个方向。”

魏公拍板:“便依林道友所言!各部分头准备,即刻行动!林道友,赵元小友的伤势与魔种处理,便拜托你了。有任何需要,碎星屿乃至整个同盟,倾力支持!”

众人领命,纷纷退出,开始忙碌。

林玄则再次来到赵元所在的侧殿。

玉榻之上,赵元依旧昏迷,但脸色比昨日好了一些,呼吸也稍显有力。只是眉心处,那抹暗紫色的印记时而清晰,时而隐没,显示着识海深处的魔种仍在与封印力量进行着无声的拉锯。

林玄在榻边坐下,没有立刻施法,而是静静地看着赵元。这个年轻的剑修,与他缘分不浅,从黑水城到沉星遗迹,再到碎星屿血战,展现出的心性、毅力与潜力,都让他颇为欣赏。如今却因魔渊的阴毒算计,深陷如此险境。

他伸出手,虚按在赵元丹田上方,混沌劫力缓缓探入。这一次,他没有尝试压制或触动魔种,而是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仔细感知着赵元体内元婴、经脉、识海、乃至那魔种之间,那复杂而微妙的能量与信息交互网络。

在他的感知中,赵元新生的元婴如同一颗布满细微裂痕、却依旧顽强搏动的灰蓝色星辰,寂灭剑意与星辰之力交织成其核心的光华。而那暗紫色的魔种,则如同寄生在这颗星辰阴影处的毒瘤,伸出无数细密的“触须”,与元婴的部分本源、乃至某些特定的传承记忆碎片纠缠在一起,不断试图汲取养分,释放污染,并向外传递着某种“共鸣”信号。

更棘手的是,魔种内部似乎存在某种“防御机制”,一旦感知到过强的外来净化或剥离力量,便会自动触发,或引动赵元自身力量激烈反抗(潜意识保护),或试图自毁并与宿主“同归于尽”。

“需要更温和、更缓慢的方式……”林玄心中思忖,“以‘辰粹’碎片的星辰净化为引导,以我的混沌劫力为‘中和剂’与‘稳定器’,先从外围剥离那些较浅的‘触须’,逐步削弱魔种,同时修复赵元的元婴裂痕,稳固其道基……”

他收回手,开始闭目推演具体的施术方案与风险控制节点。

时间悄然流逝。

日落月升,碎星屿在夜色中亮起点点灯火,如同星子洒落海面。岛屿的修复与防御工作在紧张有序地进行,但一种大战后特有的疲惫与隐忧,依旧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侧殿内,只有林玄绵长平稳的呼吸声,以及赵元偶尔发出的无意识闷哼。

不知过了多久。

玉榻上的赵元,眼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一下。

林玄蓦然睁眼,混沌劫瞳中光芒微闪。

只见赵元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眼皮挣扎着,如同负着千钧重物,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茫然的、带着深深疲惫与痛楚的眼神,在最初的涣散后,逐渐聚焦。他首先看到的,是侧殿穹顶上熟悉的、模拟着星河的柔和光点,然后,是坐在榻边、正静静注视着他的林玄。

“林……前辈……”干涩沙哑、几乎难以分辨的声音,从赵元喉间艰难地挤出。他试图撑起身子,却牵动了体内伤势,顿时闷哼一声,额头冷汗涔涔。

“勿动,凝神内视。”林玄的声音平静响起,一股温和的混沌气流涌入赵元体内,帮助他稳住翻腾的气血。

赵元依言,艰难地调动起一丝微弱的神识,内视己身。当他“看”到自己那布满裂痕、光芒黯淡的元婴,以及识海深处那颗被重重锁链封印、却依旧散发着不祥紫芒的“毒瘤”时,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骇与……自责。

“魔种……元婴……”他喃喃道,声音带着痛苦与茫然,“晚辈……无能……”

“非你之过,魔渊算计,阴毒至此。”林玄打断他的自责,语气缓和了几分,“你且安心养伤,稳固境界。体内隐患,我与魏公等人正在想办法。你需做的,是配合我们,固守本心,压制魔种,不可让其再有机会引动外邪。”

赵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是,晚辈明白。”他感受着体内那无处不在的虚弱与痛楚,以及识海深处那沉甸甸的、仿佛随时会爆发的威胁,问道:“前辈,外面……情况如何?魔渊……”

林玄将目前的情况,包括他探查海眼“畸变核心”的发现,以及同盟的应对策略,简略告知了赵元,但略去了其中一些过于残酷或绝望的细节。

听着林玄的叙述,赵元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没想到,自己体内的魔种,竟与海眼深处如此恐怖的存在有着直接联系!更没想到,魔渊的布局竟如此深远阴险!

“所以……晚辈体内的这东西,不仅是毒药,也可能成为……钥匙或路标?”赵元苦涩道。

“可以这么理解。”林玄点头,“但也可能,成为我们了解甚至对付那核心的突破口。关键在于,如何安全地利用这一点。”

赵元沉默片刻,眼中闪过决然:“若需晚辈以身涉险,探寻核心弱点,晚辈……义不容辞!”他知道,这或许是他弥补过失、为同盟贡献力量的唯一途径。

“现在还不是时候。”林玄摇头,“你伤势太重,魔种未稳,此时冒险,十死无生。当务之急,是疗伤,是让你恢复一定的自保与配合能力。接下来的治疗过程,会有些痛苦,且需你时刻保持心神清明,配合引导。你可能做到?”

赵元毫不犹豫地点头:“能!”

“很好。”林玄不再多言,“你先自行调息,适应苏醒后的状态。一个时辰后,我会开始第一次尝试性治疗,以‘辰粹’碎片之力,辅以混沌劫力,温和净化魔种外围,修复你元婴裂痕。过程中,魔种可能会剧烈反噬,带来剧痛与幻象,你必须坚守剑心,以寂灭剑意护住元婴核心与神魂清明,同时引导净化之力。”

“晚辈遵命!”

赵元闭上眼睛,开始按照林玄的指示,缓缓搬运体内残存的、微弱的寂灭剑意与星辰之力,尝试沟通那布满裂痕的元婴,同时警惕着识海深处那蛰伏的毒瘤。

一个时辰,在紧张与等待中悄然流逝。

侧殿之外,夜色更深。碎星屿的灯火在远方明明灭灭,仿佛与天上的星辰遥相呼应。

而在这静谧的殿内,一场关乎生死、道途与未来希望的、无声的战争,即将开始。

没有人知道,当第一缕“辰粹”净化之光与混沌劫力注入赵元体内时,那深藏于归墟海眼无尽黑暗深处的“畸变核心”,是否会再次被那同源的、微弱的“子体”波动所触动,那冰冷的原始意志,是否会投来更加贪婪与怨毒的一瞥……

隐患未除,危机暗伏。希望的火种,正在最深的黑暗中,艰难地维持着摇曳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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