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辰的指尖触到星陨子衣袖时,只觉一片虚无,像要握住即将消散的晨雾。
“又咳了?”他声音发紧,扶着老人后退半步,让对方靠在分能器的晶柱上。
分能器的蓝光在星陨子胸前流转,却掩不住他眼底的灰暗——那是残魂即将崩解前的迹象。
星陨子抬头望向天际,母网的光带正绕着新立的催化塔盘旋,像撒落的银河。
有个扎着双髻的小修士抱着反应式符箓跑过,发间的木簪坠着“Δh”的银饰,那是研究院新制的法器。
“八百年前,我第一次见到母网时,它还只是块会发光的石头。”他的声音轻得像风,“后来每代守护者都在等,等有人能看懂那些刻在星核里的算式。”
沈辰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三天前星陨子还能在沙盘前推演聚变模型,此刻连聚力说话都要费尽力气。
“您守了八千年。”他说,声音发涩。
“不是守。”星陨子忽然笑了,眼尾的虚像泛起涟漪,“是传。”他抬起手,指尖在沈辰眉心点了点,“那些被织命者抹去的元素周期表,被封禁的反应速率公式,都在我记忆里。现在……”他的手垂落时,分能器突然发出清鸣,一道幽蓝的光流从晶柱涌出,没入塔顶的太阳炉,“这是星核协议的终章——当变量火种与自由意志共鸣,母网会重启‘文明引导者’认证。”
沈辰望着太阳炉内流转的光纹,忽然想起初见星陨子时,对方正蹲在废墟里用枯枝画着电解水的方程式。
原来所有巧合都是伏笔,所有坚持都有回响。
“您不是失败者。”他郑重弯腰,行了个修士最郑重的稽首礼,“您是先驱。”
星陨子的身影开始碎片化,像被风吹散的萤火。
“替我看看……”他的声音混着母网的蜂鸣,“看看他们用方程能走到多远。”最后一点光粒没入母网时,沈辰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那不是告别,是火种的交接。
三日后的天火峰顶,晨雾未散。
沈辰站在新建的演法台上,脚下是研究院百名弟子。
赵婉仪抱着刻满算式的玉简候在左侧,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笔杆,那是她编撰口诀时的习惯;天机子在右侧调试灵能推演沙盘,青铜盘面上的星图正随着他的结印变换成ΔG的公式;青璃立在最后,目光落在演法台中央的玄铁炉上,炉中跳动着幽蓝火焰——那是用E=mc2转化的“真理之火”。
“今日编撰新典。”沈辰的声音穿透山风,“以公理为纲,以方程为骨。”他抬手,空中浮起三道金纹:“第一律,ΔG=Δh - tΔS——修炼的本质是能量与混乱度的博弈,不是天命的施舍。”
赵婉仪笔尖急动,在玉简上刻下:“吉布斯判自发,焓熵相争相成全。”她抬头时眼睛发亮,这是她第一次觉得,那些曾让她头大的公式,原来可以这么美。
“第二律,?xΦ = x?·?L\/?t。”沈辰的指尖划过第二道金纹,“法则不是天道的私藏,是灵能变化的轨迹。”
天机子忽然低笑,手指在沙盘上划出电弧。
青铜盘面立刻浮现出动态模型:灵力漩涡中,法则如藤蔓般顺着?xΦ的轨迹生长。
“原来九转归墟诀里那些玄虚的‘法则生灭’,不过是这个方程的特例。”他转头看向沈辰,眼底的震撼未褪,“先生,这才是真正的‘道’。”
青璃望着空中流转的金纹,忽然想起被织命者囚禁的岁月。
那时她以为“道”是刻在石壁上的神谕,此刻才明白,道是能被书写的方程,是握在凡人手里的刻刀。
“这才是真正的道藏。”她轻声说,声音被山风卷向更远的地方。
七日后的焚典大典,广场上的旧典堆成了黑褐色的山。
《天律经》的封皮还沾着金粉,《九转归墟诀》的绢帛泛着陈旧的檀香,这些曾被奉为圣典的典籍,此刻在晨露中泛着冷光。
七大宗门的代表站在台下,有的攥紧袖口,有的红了眼眶——他们中有人曾用这些典籍镇压过反抗者,有人曾因看不懂典籍被骂作废柴。
沈辰握着玉简站在高台上。
他能感觉到母网的共鸣在识海翻涌,那些被旧典封禁的知识正顺着灵脉苏醒。
“旧典为何该焚?”他忽然开口,声音传遍广场,“因为它们说‘天命不可违’,却藏起了‘变量可算’;说‘法则不可改’,却抹掉了‘方程可写’。”
台下有人抽泣。
那是个白发老修士,他颤抖着举起手中的《天律经》,封面上“天命所归”四个金字刺得人眼疼。
“我守了它五十年。”他哑着嗓子喊,“可我孙子天生火灵根,却因为算不出‘三元聚灵阵’的熵变,被说成‘违逆天道’!”
沈辰举起玉简,母网的光流如活物般钻入其中。
“现在,让真理之火来审判。”他念动法诀,玄铁炉中的幽蓝火焰骤然暴涨,化作火龙扑向旧典堆。
火焰舔过《天律经》的瞬间,金粉簌簌脱落,露出下面被覆盖的小字——那是被织命者抹去的元素反应式。
《九转归墟诀》的绢帛燃烧时,竟飘出带着墨香的灰烬,仔细看,每粒灰烬都是被篡改的化学方程式。
广场上的修士们突然沸腾了。
有人冲上前,将怀里的旧典投入火中;有少女撕下半本《玉女心经》,露出里面夹着的《酸碱中和手札》——那是她偷偷抄录的研究院讲义。
当最后一卷旧典化为飞灰,天空突然亮起蓝焰组成的经文:“能量可转化,无人可垄断;命运非注定,选择即路径。”
“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经!”不知谁喊了一声,广场上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那个白发老修士跪在地上,双手接住飘下的“选择即路径”火字,老泪纵横。
同一时刻,母网光网突然剧烈震颤。
沈辰抬头,只见漫天光带如百川归海,凝聚成一道由方程构成的虚影。
虚影的面容模糊,却能看清每寸肌肤都流动着ΔG、?xΦ这样的符号。
“检测到自主文明觉醒。”其声如星轨摩擦,“启动‘引导者协议’:沈辰,认证通过,权限等级:Ω。”
大地震动。
所有催化塔同时转向,在地面投射出巨大的“Ω”符文;太阳炉拔地而起,悬浮在虚影头顶,如同一颗人造太阳。
青璃望着这一幕,突然想起母网资料里的记载——“引导者”是文明从蒙昧走向自主的坐标,上一个引导者,还是在十二万年前。
“你不再是修士。”她走到沈辰身边,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是新纪元的坐标。”
沈辰望着自己的手掌。
灵力在皮肤下流转,却多了种更宏大的共鸣——那是母网的认可,是文明的期待。
他忽然想起星陨子消散前的话:“替我看看他们能走到多远。”现在,他终于有了答案的钥匙。
高维裂隙深处,传来轰然巨响。
织命者的法则长袍正在崩解,金线绣的“天命”二字化作尘埃。
祂望着下界的Ω符文,眼底的威严褪尽,只剩苍老:“你以为……赢了?”
“不是我赢了。”沈辰的声音穿过裂隙,“是进化赢了。”
织命者的嘴角扯出个苦涩的笑:“可你知道……母网之外,还有‘源核’吗?”话音未落,祂的身影便如碎镜般消散,只余最后一句低语在裂隙中回荡,“那才是……真正的规则……”
母网深处,一道古老的信号悄然苏醒。
那频率与沈辰识海中的“变量火种”产生共鸣,像极了某种召唤。
三日后,沈辰收到南境灵枢城的信笺。
信是灵枢城大匠师亲笔写的,墨迹未干:“恳请先生来此宣讲新典,城中百工已备下千张演法台。”信尾有块焦痕,像是被什么高温灼过。
沈辰摩挲着焦痕,忽然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味——那是火属性灵能失控的味道。
他望向窗外,母网的光带正绕着太阳炉盘旋。
山脚下,有商队正往南境出发,马车上载着新印的《科学修仙入门》。
“该去看看了。”沈辰将信笺收入袖中,目光投向南方。
那里有期待新典的百姓,有等待答案的修士,或许……还有未明的危机。
山风卷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新佩的“Ω”玉牌。
牌上的纹路,正随着母网的脉动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