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八字沉默了。
他看着母亲眼中的坚定和温柔,心里那股对父亲的怨气,似乎消散了一些。
他虽然还是不能完全理解母亲的想法,但他知道,母亲是真的很爱父亲。
“娘,我知道了。”
胡八字低声说,“我以后不会再讨厌爹了。”
胡春花欣慰地笑了,她再次摸了摸儿子的头:“这才是娘的好儿子。
好了,娘要继续绣活儿了,你要是觉得闷,就去找老九玩会儿吧。”
“嗯。”胡八字点了点头,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翌日清晨,察罕帖的身影出现在察春山庄的门口。
他一身戎装未卸,眉宇间带着沙场的风霜,但看到迎上来的胡春花时,眼神瞬间柔和了许多。
“回来了。”胡春花快步上前,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马鞭,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察罕帖“嗯”了一声,目光扫过院子,看到了正在角落里劈柴的胡八字。
胡八字回来了!
这也是胡八字上次负气离家出走后,察罕帖第一次见到胡八字。
少年身形挺拔了不少,抡起斧头的动作也有了几分力量。
他想起寺庙里那位高僧的话——“此子乃你福星,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切记善待”,
心中对这个一直不太亲近的小儿子,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胡八字也看到了察罕帖,他停下手中的活,愣了一下,
没有像其他兄弟姐妹那样热情地迎上去,只是站在原地,喊了一声:“爹。”
这一声“爹”,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和抵触,让察罕帖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嗯,长大了。”
胡春花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她连忙拉着察罕帖进屋,又吩咐厨房准备酒菜,“难得你们父子俩都在,今天一定要好好喝几杯。”
中午时分,饭菜摆满了桌子。
察罕帖坐在主位,胡春花和胡八字分坐两侧。
桌上有胡春花亲手做的糖醋鲤鱼、酱爆羊肉,还有胡八字最喜欢的烤羊腿——
那是胡春花特意让厨房按照华山火鬼教的法子做的,外焦里嫩。
胡春花率先端起酒杯:“你爹难得回来一次,八字,你敬你爹一杯。”
胡八字看着察罕帖,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了酒杯:“爹,我敬您。”
察罕帖也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咕咚”一声喝了下去。
辛辣的酒水入喉,父子俩之间的气氛似乎也融洽了一些。
酒过三巡,气氛越来越热烈。
胡八字话也多了起来,开始说起在华山的趣事,比如师父为了炼出一种特殊的火种,把自己的胡子都烧了半边,引得胡春花阵阵发笑。
察罕帖也偶尔插几句话,说起自己年轻时在草原上打猎的经历,父子俩之间的隔阂似乎在酒气中渐渐消融。
就在这时,察罕帖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严肃起来:“八字,有件事我要提醒你。
张开心这个人,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胡八字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爹,你说什么?六哥他怎么了?”
张开心是他最崇拜的六哥,不仅武功高强,为人还特别仗义,
上次他在大都被几个地痞流氓欺负,还是张开心出手救了他,
怎么在父亲嘴里就变成了需要远离的人?
察罕帖放下酒杯,沉声道:“此人野心极大,城府极深,绝非池中之物。
他接近月阔察儿,恐怕另有目的。”
他在朝中为官多年,看人极准,张开心虽然表面上对月阔察儿忠心耿耿,
但察罕帖总觉得这个人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野心。
“不可能!”胡八字猛地站起来,语气激动,
“六哥不是那样的人!爹,你是不是误会他了?”
“我没有误会。”
察罕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看人不会错。
总之,你听我的话,以后不要再和他走得那么近。”
“我不!”胡八字梗着脖子,“六哥对我那么好,我不能因为你的一句话就疏远他。
爹,你根本不了解他!”
“放肆!”察罕帖拍了一下桌子,酒杯都震得跳了起来,“我是你爹,我难道会害你吗?”
“我看你就是偏见!”胡八字也来了脾气,“你从来都不关心我们,现在凭什么对我的朋友指手画脚?”
他想起以前父亲总是忙于公务,很少回家,对他们兄弟姐妹也疏于管教,心中的怨气又涌了上来。
胡春花连忙拉住胡八字:“八字,不许对你爹这么说话!”
又转头对察罕帖说,“察哥哥,你也别生气,八字还小,不懂事。”
察罕帖气得脸色铁青,指着胡八字:“好,好一个翅膀硬了!
我看你是被张开心给骗了!
今天这酒,没法喝了!”
说完,他猛地站起身,拂袖而去,留下胡八字和胡春花愣在原地。
胡八字看着察罕帖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娘,你看爹他!”
胡春花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你爹也是为了你好,他只是不了解张开心而已。
好了,别气了,快坐下吃饭吧。”
胡八字却再也没了胃口,他推开椅子,也转身离开了屋子,只留下一桌子没动几口的饭菜和胡春花无奈的叹息。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察罕帖就带着随从离开了察春山庄。
他此次是奉命带兵去山东镇压红巾军起义,时间紧迫,不容耽搁。
胡春花早早地就起来为他准备了行囊,里面装满了干粮和伤药。
她送察罕帖到山庄门口,眼眶红红的:“路上小心,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早点回来。”
察罕帖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会的。家里就交给你了。”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院子,没有看到胡八字的身影,心中不禁有些失落,但很快又被即将到来的战事冲淡了。
“走了。”察罕帖松开胡春花的手,翻身上马,朝着队伍前方而去。
胡春花站在门口,一直看着察罕帖的队伍消失在晨雾中,才缓缓转过身。
她知道,这一去,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而此时的胡八字,正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透过窗户缝隙看着察罕帖的队伍离开。
他其实很早就醒了,也想去送送父亲,但想起昨天的争吵,又拉不下脸来。
直到队伍走远,他才默默地转过身,坐在床边,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