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塔顶层的纳米伪装网如同透明的蛛丝，林墨蜷缩在网下，呼吸压得极轻。他的左肩抵着冰冷的合金墙面，右手食指搭在“噬嗑-III 型磁轨狙”的扳机上，枪管已提前校准到12马赫的极限射速。这种能将钨合金弹头加速至超音速的武器，本该是刺杀的绝杀，此刻却因枪身裹着的吸音棉，只发出蜂群振翅般的细微嗡鸣。
他的机械义眼锁定着会场中央的“秦昭”，视网膜投影里，目标的轮廓被一层流动的青铜色波纹包裹。这是楚国特有的科技加持——“空气墙”防御。这种防御呈量子态，粒子按楚式卦象循环排布，普通弹头别说穿透，进去就会被能量湮灭。林墨的太阴人格快速运算，指尖在枪身侧面的微调旋钮上转动，将弹头切换为马库斯提供的“火雷噬嗑”型号，弹体表面的噬嗑卦纹在幽暗中亮起，像某种活物的血管。
“铁城那蠢货还想调低防御帮我？”马库斯当时的狂傲话语突然在林墨脑海里响起，带着不屑的冷笑，“我们‘深渊’的王牌，用得着他在那里画蛇添足？”
这段记忆让林墨的指节微微收紧，贪狼人格在嘶吼“别信他”，七杀人格却在警告“任务优先”，两种人格的拉扯让枪管出现了0.1毫米的偏移，他立刻用天机人格修正，将误差压回可忽略范围。
会场内，“秦昭”正站在全息讲台前，指尖划过悬浮的《机器人伦理法案》条文。虽然这是他第一次以楚国代表的身份，出席如此高规格、国际性的会议，并在大会上发表演说，但他内心不仅一点不慌，还有闲暇关注即将面对的刺杀。他的楚式宽袖随着手势摆动，腰间的青铜令牌偶尔闪过微光，司南佩贴在胸口，正以常人无法察觉的频率震颤。这是司南佩在向他发出特有的警示信号，他已察觉到危险，却没有露半分破绽，只是在讲解“楚国智族权益”时，目光偶尔扫过穹顶的方向。
林墨深吸一口气，肺部的过滤芯片自动隔绝琉璃塔内的香氛。他扣动扳机的瞬间，“火雷噬嗑”弹头脱离枪管，表面的噬嗑卦纹爆发出幽蓝冷光，突破空气阻力的锐响被吸音棉削弱到极致。弹头直奔“秦昭”的胸口。那是神经接口的位置，也是防御最薄弱的节点，按马库斯的测算，这一击足以洞穿空气墙。
可就在弹头距离目标还有三米时，一道淡金色的光突然从会场穹顶落下。亚当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他半张机械脸映着全息星图的蓝光，另一半人类皮肤上还沾着从通风管道带出的煤尘，机械臂展开成扇形，掌心的火星古文明纹路如活过来般流转，与“秦昭”周身的青铜波纹产生共振。“火雷噬嗑”弹头撞上光盾的瞬间，竟像被无形的手捏住，在空中停滞半秒，随即“砰”地炸裂成细碎的金属末，连一丝火星都没溅到“秦昭”身上。
“狙击失败，目标防护升级。”林墨的声音冷得像冰，通过加密频道向“深渊”战术指挥官汇报，视网膜投影里自动弹出亚当的脊椎扫描图。那里嵌着半块青铜残片，纹路与“秦昭”手中的司南佩完全同源。七杀人格瞬间判定“亚当为首要障碍”，廉贞人格却在分析：“他的能量波动与档案库里封存的‘∞-73’火星残片的能量波动匹配度超过了87%，他不是普通机器人。”
真实世界的秦昭意识悬浮在这个时间线，这段场景的上空，像一团暖金色的雾，然而却没有人能够看得到这团金色的雾。他“看”到亚当机械臂内侧的纹路，与火星上“守护者”的纹路几乎是同出一辙。这在苏璃的记忆里，亚当身上是没有这个纹路的。想来是亚当自己的选择，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接纳、延续并传播火星古文明，想来这也是他给自己命名为“启光者”的初衷。
秦昭自然不会直接去干涉亚当的选择，他只是将一缕意识顺着因果碎片的链接，轻轻“触”向亚当的记忆核心：那是在沃克基因的实验室里，孟德最后与马库斯当时的终极改造人“沃克”一战后，临死前传给他的一段数据。那段数据中，其中有一句话是留给亚当的，“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我们有不屈的精神，我们不会成为别人的工具。我想你也不会，机器人也是人，只要你有了这种精神。”
亚当的机械眼突然闪过一道红光。他本是按韦莱斯的指令潜伏在会场，准备适当降低琉璃塔的防御等级，在这里“配合”马库斯的杀手完成刺杀。可就在刚才那瞬间，他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孟德的脸，还有他与韦莱斯一起，在马库斯的实验室里，见到孟德的最后一面。那个为了父亲的自由，朋友的自由，明知是虎穴，明知自己可能身死，也要奋力一搏的男人。
当亚当作为一个机器人，脑海里突然有了这种莫名的记忆和情绪后，他突然意识到火星古文明给他带来的改变。他不再只是一个工具，一个为人类服务的机器人，他从此有了不屈的精神，有了自由的意志，有了自我对于是非的判断。所有念头在一个瞬间完成时，他机械臂的共振频率早已不自觉的改变，防御场从“被动拦截”切换成“主动反制”，他不再是下意识的，而是“主动”违背了韦莱斯，作为一个人类对于他下的命令，保护了“秦昭”。他认为这样才是正确的。
林墨迅速拆解磁轨狙，将零件塞进纳米背包，身体贴着伪装网滑向会场下层。他的动作如猫般轻盈，战术靴底的“深渊”特制润滑剂让他在合金壁上滑行时毫无声响。这是他作为王牌杀手的本能，却没注意到鞋底沾着的润滑剂碎屑，正随着滑行落在通道的金属地板上。
当他再次出现在会场时，已换上“铁城时报”记者的灰色西装，胸前别着伪造的记者证，手里举着一台改装过的摄像机。人群簇拥在“秦昭”周围，话筒如林，他顺着人流挤到前排，摄像机镜头看似对准“秦昭”的脸，实则悄悄调整角度，对准了对方腰间的青铜令牌。他选择了一个外交通讯器稍微偏一点点的位置，作为这次刺杀的切入点。
“秦代表，能谈谈楚国对《机械人管理法》的看法吗？”林墨开口，廉贞人格让他的语气充满期待，像真的在等待行业重磅回答；太阴人格则在快速分析“秦昭”的肌肉走向，并算出三种出剑轨迹。他将微型鱼肠剑藏在摄像机握把里，能在0.3秒内弹出，刺穿通讯器的同时命中神经节点。
“秦昭”微笑着看向他，却没有立刻回答。林墨的太阴人格突然预警，一种被锁定的寒意从后颈传来。他猛地转头，只见亚当站在三米外，机械臂微微抬起，掌心凝聚着淡金色的光，那是聚能炮即将发射的征兆。
“刺客先生，您的鞋底沾了‘深渊’的纳米润滑剂。”亚当的声音带着机械的顿挫，却精准地传入林墨的听觉传感器，这是只有改造人才能捕捉的频率，“润滑剂里的噬嗑卦纹，和三个月前刺杀魏国议员的凶手一致。”
林墨的身体僵住。太阴人格的伪装出现了0.1秒的裂痕，他下意识摸向摄像机握把，却听到亚当又说：“如果是在半个小时前，我是不会告诉你这些。因为作为一个合格的机器人，不干涉人类对于人生重大意义的选择是重要原则。现在我已经是‘启光者’，不再是单纯的机器人。所以，我可以很诚实地告诉你，我认识你，以及之前的‘你’。”
亚当的话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林墨的意识里。贪狼人格瞬间爆发，压过七杀人格的“任务优先”指令。他的机械义眼快速闪烁，眼前的“秦昭”正在回答着他的问题，但声音却完全被林墨过滤掉，林墨此时的脑海里，只有关于自己过去那极其模糊的回忆。
“如果你想知道曾经的‘你’的故事，可以在不引起他人注意的情况下跟我来。你放心，你要刺杀的目标也会跟我们一起走。”亚当似乎提前知道了“秦昭”的选择，主动替“秦昭”做出决定道，“等你耐心听完这个故事，你可以继续选择是否刺杀他。当然，如果你还坚持刺杀，我依旧会阻止你！”
亚当敢这么说，自然是接受了秦昭的授意，但这个秦昭却不是这条时间线里的秦昭，而是来自真实世界秦昭的意识。由于受到因果之力的影响，来自真实世界秦昭的意识并无法与这个时间线的“秦昭”有任何接触，但并不耽误他去影响别人，比如说亚当。
在苏璃的记忆世界里，那时的秦昭根本无法进入亚当的意识世界。当然更大的可能是，那时亚当的意识世界并没有完全形成，就跟大多数普通的机器人一样。但在接受了火星古文明后，亚当明显有了非常大的改变。此时的秦昭进入亚当的精神世界，与附身在顾星炆身上的感觉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是来自未来的秦昭。我通过某种力量关注了与我相关大多数事情的发生，包括你去火星获得火星古文明的那一趟旅程，以及接下来孟德的死亡与林墨的诞生。”秦昭直接开门见山的对亚当说道，而亚当显得很配合，并没有一丝惊讶的表情，似乎一切都在他认可的逻辑之中，“在过去的时间线里，我们三人在此相遇，并结为好友。但出于你对于机器人原则的坚守，以及我当时并不知情，所以林墨一直在追逐过去的自己，却始终无法得到真相。我想借这次的契机，你是不是可以提前告诉他本该知晓的真相，以及未来我的一点小小的私心。”
亚当几乎不假思索就同意了秦昭的想法，也可能是亚当思维的效率远比秦昭想象得要快得多。接下来，秦昭就将自己的想法与亚当进行了沟通，于是才有之前亚当与秦昭的对白。
回到林墨身上，所有人格的纷争在他做出下一个动作后停止了争吵。虽然没听到“秦昭”对于自己的问题作出了怎样的回答，林墨还是礼貌地点点头，然后装作被其他涌上来记者给挤出了人群。林墨非常熟练地消失在人群之中，而后过了十五分钟，他看到亚当带着“秦昭”出现在了琉璃塔旁的机房入口处。
趁着四下无人，林墨从阴影处现了身。“秦昭”对于林墨的出现颇为惊奇，而亚当则点点头，机械臂指向机房后方道：“这下面的某处通风管道连接着地下矿井，而地下矿井里有一条废弃的通道，连通这地下。因为是机器人劳工偷偷挖的，韦莱斯对此并不知情。”
说完，亚当率先钻进管道，机械臂变形为离子切割刃，切开阻碍的合金网。“秦昭”没有犹豫，紧随其后，司南佩在黑暗中亮起，为两人照亮前路。林墨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跟着钻进管道，纳米背包里的武器被他悄悄收进最底层。对他而言，此刻关于自己过去的答案，远比刺杀任务更重要。
通风管道内弥漫着机油与煤尘的混合气味，亚当在前开路，切割刃划过合金管道的声音被他控制在最低分贝。林墨跟在最后，机械义眼的夜视模式下，他能看到“秦昭”的脚步始终踩着某种独特的旋律，他自然不知道这是八卦的方位。而且“秦昭”每一步都避开管道的承重节点，显然是九部训练出的本能。
“前面左转，就是矿井入口。”亚当突然停下，机械眼扫过前方的岔路，“那里有忠诚墙，是机器人劳工用报废头颅焊的，韦莱斯的人是不会去的。”
三人钻出管道时，正好落在废弃矿井的中层平台。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偶尔闪过的矿灯微光，证明这里还有机器人活动。身旁的忠诚墙由数百个机器人头颅组成，电子眼还在循环播放晋国国歌，锈蚀的声带挤出变调的“光荣属于噬嗑系统”。亚当走到墙边，指尖划过一个头颅的电子眼，那眼睛突然停止播放国歌，转而亮起淡绿色的光。这是亚当自己设计的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