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光景,以玄冥枢为核心的“三角支撑区”已初步成型。
通往圣地四象柱和誓羽部方向的两条主地脉支流,在守柱人长老们昼夜不息的符文铭刻与陈霄以玄武甲壳枢纽的引导下,基本疏通完毕。玄冥真水沿着这两条脉络稳定输送,圣地玄武柱的光芒越发凝实浩大,誓羽部村落中那尊精卫雕像,更是日夜散发出柔和的青白辉光,内部残留的魂念与地脉的共鸣日益清晰。
以这三处为支点,一个覆盖冥泽近三成区域的净化阵法网络正在缓慢构建。阵法范围内,墨绿色的冥泽污水颜色开始变浅,水面漂浮的污浊冰渣逐渐消融,连那终年不散的刺骨阴风,都带上了一丝清冽。
然而,所有人都清楚,真正的硬骨头,是冥泽中央那占据了七成区域的“核心污染区”。那里,污秽寒气积累了不知多少岁月,如同一个巨大、粘稠、不断散发恶意的毒瘤,死死堵塞着幽都地脉最粗壮的几条主脉,也是伪神力量残留最顽固的区域。
站在玄冥枢水府外新搭建的了望台上,陈霄凝视着远方那片颜色深黑如墨、冰封凝结、连光线都似乎被吞噬的恐怖水域。即使隔着净化阵法的屏障,仍能感受到那里传来的沉重压迫感。
“试探性的净化水流,在触及核心区边缘时,效率不足外界的百分之一。”苏璃递过一份灵力监测记录,眉头紧锁,“那里的污秽寒气浓度太高,而且……似乎有某种残存的‘活性’,在自发抵抗净化,甚至尝试反扑。”
冰爪指着核心区冰面上几处新出现的、不自然的隆起:“看那里。这几日,那里不断有变异的寒冰造物凝聚成型,试图冲击我们的净化边界。虽然都被击退,但说明核心区的污染……‘活’过来了。可能伪神虽灭,但其力量根源与地脉污秽深度结合,产生了某种畸变的‘地脉毒灵’。”
萨格握紧了手中的骨矛,眼神锐利:“不能再拖了。每过一天,核心区的反抗意识似乎就更强一分。一旦让它彻底成型,或者引动了更深层地脉中的某些东西,后果不堪设想。”
陈霄沉默地听着,目光扫过众人坚定而隐含忧色的脸,最终落回那片漆黑的冰封核心。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知到地脉的状态。通过玄武甲壳,他能“听”到核心区地脉主脉那痛苦、滞涩、仿佛被无数污秽枷锁缠绕的“呻吟”,也能“感觉”到污秽深处,那团正在缓慢苏醒的、充满怨恨与混乱的“意志”雏形。
“不能再按部就班了。”陈霄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必须立刻对核心区发动总攻,在其‘毒灵’完全成型前,一举击溃!”
“怎么攻?”冰爪问道,“强冲进去?那里的环境对我们极端不利,污秽寒气会瞬间侵蚀我们的护体灵力。”
“不进去。”陈霄摇摇头,指向脚下,“从下面攻。”
众人一愣。
“玄冥真水净化污秽,本质是规则层面的‘校正’与‘覆盖’。”陈霄解释,“我们之前的净化,是从外围‘渗透’,效果慢,且容易激发反抗。现在,我要改变策略——以自身为引,以玄武甲壳和补全的图鉴权限为枢纽,直接沟通、引动核心区下方被堵塞的幽都地主脉!”
他目光灼灼:“我要做的,不是从外部‘清洗’毒瘤,而是从内部‘唤醒’被压抑的地脉本身!引导被扭曲囚禁的地脉寒气,冲破污秽枷锁,重归玄冥真水的正轨!当正统的地脉寒流重新开始流动,那些依附其上的污秽,自然会被冲刷、稀释、最终被真水净化!”
“这太冒险了!”苏璃失声道,“你要以自身神魂沟通被深度污染的地脉核心?还要引导如此庞大的能量转向?稍有不慎,你的意识会被污染同化,或者被狂暴的地脉寒流冲垮!”
“我知道风险。”陈霄看向她,眼中却毫无畏惧,“但这是最快、最彻底的方法。我们补全了图鉴,初步掌控了地脉系统,获得了玄冥枢节点,更获得了精卫魂念的认可和守柱人、誓羽部的全力支持。现在,是唯一的机会。”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铿锵:“而且,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苏璃,我需要你的青木生机,在我意识深入时,护住我的生命本源。冰爪前辈,各位长老,请你们全力催动四象玄武柱,尤其是‘镇’与‘通’的法则,从圣地那边给予地脉压力,协助我‘破锁’。萨格,带领誓羽部战士,在外围全力激发精卫雕像的希望共鸣,以魂念之力,安抚地脉可能出现的暴动,并给我信念支撑。”
“我们所有人,各司其职,同时发力!目标只有一个——”陈霄指向漆黑冰原,“唤醒幽都地脉,正本清源!”
计划堪称疯狂,但逻辑清晰,且调动了所有已掌握的正统力量。众人面面相觑,最终,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意。
“干!”冰爪低吼。
“誓羽部,随时可以开始!”萨格抚胸。
苏璃深深看了陈霄一眼,重重点头:“我会护住你。”
没有更多犹豫。众人立刻返回岗位,开始最后的准备。
一个时辰后。
玄冥枢核心,墨色玉石大厅。
陈霄盘膝坐在玄冥真水潭边,潭水幽光映照着他平静的脸庞。苏璃坐于他对面,短笛横放膝上,周身萦绕着浓郁的青绿生机。冰爪与三位长老在圣地远程呼应,萨格与誓羽部精锐环绕精卫雕像,肃然而立。
“开始。”陈霄闭上双眼。
意识沉入识海,与天书中补全的幽都地脉图鉴彻底融合。然后,沿着与玄武甲壳枢纽的链接,他的神识如同最纤细却最坚韧的丝线,无视外围污秽的阻隔,直接向着冥泽核心区地下,那被重重枷锁束缚的幽都地主脉探去!
轰——!
刚一接触,无边的污秽、混乱、冰寒、怨毒便如同滔天巨浪般冲击而来!陈霄的神识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淹没!无数扭曲的幻象在他意识中炸开:伪神临死的咆哮、无数生灵在寒毒中哀嚎冻结、精卫鸟绝望的泣鸣、地脉被强行扭曲撕裂的痛苦……
“镇守!”陈霄在心中怒吼,鲧的神骨爆发出不屈的信念之光,护住神识核心。
“生机不绝!”苏璃的笛音穿透空间,青绿光点融入陈霄身体,稳住他急剧消耗的生命本源。
“玄武镇海,地脉通幽!”遥远的圣地,四象柱光华冲天,浩瀚的镇压力透过地脉网络传来,强行压制住核心区污秽的狂暴反扑。
“希望不灭,魂兮归来!”誓羽部方向,精卫雕像青白光芒大放,无数光点般的魂念汇聚成流,带着跨越万古的不屈与期盼,涌入地脉,抚平那痛苦的悸动。
陈霄的神识,在多方支援下,硬生生在污秽狂潮中稳住,终于触碰到了那被层层污秽冰锁缠绕的、粗壮无比的幽都地主脉!
它如同一头被铁链锁住的洪荒巨兽,奄奄一息,但体内依然涌动着精纯却混乱的恐怖寒气。
就是现在!
陈霄将全部的管理员意志、对正统的认知、补全图鉴的权威、以及身后所有人的信念与力量,化作一道最纯粹、最直接的“指令”,通过神识,轰入地脉核心:
“幽都地脉,听吾正名!”
“尔本玄冥真水之枢,黑水归藏之途!”
“今污秽窃据,枷锁缠身,灵性蒙尘!”
“吾以山海管理员之责,以颛顼玄冥之正朔,以鲧禹镇治之遗泽,以万灵希望之共鸣——”
“命尔,挣断枷锁,扫荡污浊,重归正轨!”
“玄冥真水,听吾号令——”
“开!!!”
最后的“开”字,并非声音,而是陈霄燃烧部分神魂本源,混合着玄武甲壳的全部权能,化作的一道撼动规则的“开脉之钥”!
咔——嚓——!!!
冥泽核心区,那万载玄冰覆盖的黑色冰原,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一道巨大的、蜿蜒如龙的裂痕,自冰原中心猛然炸开!裂痕深处,并非黑暗,而是喷涌出浩瀚的、玄黑色的、精纯到极致的——玄冥真水洪流!
这洪流并非来自陈霄的引导,而是被“唤醒”的幽都地主脉,积蓄了无数岁月的正统寒气,在挣脱枷锁的瞬间,本能地沿着古老的河道奔腾而出!
轰轰轰——!
更多的裂痕出现!一道道玄黑色水柱冲天而起!万载玄冰在真正的“玄冥真水”面前,如同遇见克星,迅速消融、崩解!粘稠的墨绿色污水被浩荡的真水洪流冲击、稀释、净化!
核心区那团正在成型的“毒灵”意志,发出凄厉无声的尖啸,试图操控残余污秽反抗,但在纯粹正统的玄冥真水冲刷下,如同阳光下的鬼魅,迅速蒸发消散!
整个冥泽,都在震动!以核心区为原点,净化如同波纹般急速向外扩散!天空终年不散的铅灰色寒雾被冲散,清澈的星光,时隔无数岁月,再次洒落这片饱受折磨的水域!
玄冥枢内,陈霄七窍流血,身体剧烈颤抖,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强行引导开脉,几乎耗尽了他的一切。
但他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无比疲惫却灿烂的笑容。
他成功了。
通过补全的图鉴,他真正理解了幽都地脉的本质。
通过众人的合力,他具备了撬动规则的资格。
通过自身为引,他以管理员之责,下达了最终的校正指令。
此刻,在他的感知中,那原本死寂痛苦的地脉主脉,正在发出欢畅而略显虚弱的“轰鸣”,玄冥真水重新开始在其间奔腾流淌,虽然仍有些滞涩,但方向已正,枷锁已开!
冥泽万载冰封,始于今日,终于今日开河!
苏璃扶住摇摇欲坠的陈霄,泪水模糊了双眼,却带着笑。
冰爪在圣地仰天长啸,守柱人长老们老泪纵横。
萨格和誓羽部战士向着精卫雕像和正在消融的冥泽,跪地高呼。
遥远的霜寒城方向,巴图等人似乎也心有所感,望向冥泽上空那久违的星光。
陈霄最后看了一眼水府外,那正在冰雪消融、玄黑水光奔腾的壮阔景象,意识终于支撑不住,陷入黑暗。
但在昏迷前,他隐约感觉到,在那重新开始流动的幽都地脉最深处,某个更加古老、更加沉寂的存在,似乎因为这番动静,缓缓地……动了一下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