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墨睁开眼的那一刻，我正盯着星石。它贴在我心口，烫得像块烧红的炭。他的手还抓着我的手腕，力道不大，但没松开。紫眸里的红光还在跳动，像是风里摇晃的火苗。
地面又震了一下。
这次比刚才重。碑底的石缝裂开一道细口，有光从下面透上来，金色的，带着热度。星石猛地一颤，浮到半空，金光顺着我的手臂往上爬。鳞片已经退到肘部，可那股热流还是往肩膀冲。
“别动。”我说。
他没听。脖子上的筋绷紧，呼吸变得粗重。九条狐尾慢慢撑起，不是攻击的姿态，而是缠向主院碑。一条绕住碑脚，两条贴上地面，其余几条在我们周围立成圈，像柱子一样扎进土里。
陆九玄从药房回来，手里提着陶罐。他刚跨进院子，就停住了。剑出鞘一半，目光落在碑前的地缝上。那道光越来越亮，照得他半边脸发白。
“是遗址。”他说，“它在回应你。”
我没回头。“我知道。”
“不能让它继续。”他快步走来，把药罐放在一边，抽出剑插进裂缝边缘。剑身嗡鸣，一道气流顺着剑刃钻入地下。震动缓了一瞬，随即更猛。瓦片从屋檐滚落，在地上砸成碎片。
我抬手按住星石。妖瞳自动亮起，金光从眼里溢出来，和星石连成一片。脑子里突然闪出画面——星空塌下来，石头碑林一根根炸裂，很多人跪在地上，嘴里喊着什么。声音太杂，听不清。
右臂又疼了。鳞片往上窜了一寸。
“你在看什么？”司徒墨问。
“不知道。”我咬牙，“不是现在的记忆。”
他喘了口气，额头冒出汗。“那就别看。”
可我不敢闭眼。怕一闭上，那些东西就把我吞了。星石越飞越高，光束直指天空。地下的震动变成了轰鸣，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陆九玄单膝跪地，左手按在剑柄上。他右手划过掌心，血顺着剑槽流下去。红光渗进地面，裂缝的金光被压住一点，但只是一瞬。那股力量反推上来，震得他嘴角溢血。
“没用。”他说，“血压不住。”
“那就换办法。”司徒墨低吼。他抬起右手，指尖逼出一滴血。妖血泛着暗紫，在空中凝而不散。他咬破嘴唇，将血喷在狐尾根部。九条尾巴同时亮起微光，像点燃的引线，迅速蔓延至末端。
地面的震动变了节奏。
不再是无序的冲击，而是一种……脉动。一下，一下，和我的心跳对上了。
“你也感觉到了？”我问他。
他点头。“它认你。但它也在找别的东西。”
“谁？”
“不止一个。”他抬头看陆九玄，“你们俩的气息，都被它记着。”
陆九玄抹掉嘴角的血，站起身。“你说它记得我们？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知道。”司徒墨闭眼，“但我能感觉到。很久以前，这地方亮过一次。那时候……也有三个人站在这里。”
我没有追问。现在不是问过去的时候。星石悬在头顶，金光如网撒下，把我们三个罩在里面。地下的轰鸣越来越急，裂缝扩大，一道纯粹的光柱冲天而起，撞上星石的光幕。
两股力量碰在一起，发出尖锐的响。
我耳朵嗡了一声，膝盖一软，差点跪倒。陆九玄伸手扶住我肩膀，力道很稳。司徒墨的狐尾全张开了，死死顶住光柱边缘，不让它扩散。他的手臂开始抖，血从尾尖滴下来，落地就冒烟。
“再撑不住了。”他说。
“那就一起。”我说。
我把左手按回心口，星石落下，贴在掌心。妖瞳金光大盛，不再压制右臂的蔓延。鳞片一路爬上肩头，热得像要把皮肉烧穿。我忍着痛，把另一只手伸出去。
陆九玄明白我要做什么。他割开手腕，让血滴在剑身上。剑横在我和司徒墨之间，血顺着剑脊流下，正好落在我掌心。我感觉到一股冷意混进体内的热流。
司徒墨看了我一眼，咧了下嘴。然后他咬破手指，一滴妖血落在我的手背上。
三股气息交汇的瞬间，光炸了。
不是爆炸的那种光，是突然亮起来的清晨，一下子铺满整个院子。金光从碑底涌出，形成螺旋状的柱子，直冲云霄。空中浮现出八个字——“以情补忆，需三世”。
字是古篆，我能看懂。
可司徒墨不能。
他盯着那八个字，眼神变了。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是一种……被撕开的感觉。他突然暴起，狐尾横扫，直接打向那道金光。字迹晃了晃，没散。
“三世？”他吼，“三世？我只要现在！”
声音撕裂空气。最后一字落下时，他整个人脱力，跪倒在地。狐尾一条条垂下，焦黑的地方开始剥落，露出底下苍白的毛。他抬手擦了擦嘴角，血沾在指头上。
我蹲下去，把手放在他肩上。
“你还在这儿。”我说。
他抬头看我，笑了下。“废话。我能去哪儿。”
陆九玄靠在碑边，脸色发白。他把剑收回鞘里，左手一直按着肋骨处。那里渗出血，湿了衣角。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们。
星石慢慢落回我怀里，温度降了一些。地下的光消失了，裂缝合拢，只剩一道浅痕。震动停了，院子里安静得能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
可我知道，事情没完。
那八个字还在空中飘着，哪怕没人看得见。它们刻进了我心里。
司徒墨的手搭在我胳膊上，力气很小。“你说……你想记住谁？”
“你们。”我说。
“那就行。”他闭上眼，“只要别忘了我。”
我说：“不会。”
他没再说话。呼吸渐渐平稳，像是睡着了。狐尾蜷在他身边，像枯枝堆在地上。陆九玄走过来，想把他扶起来。
“先别动。”我说。
他停下，站在我旁边。“他还好吗？”
“不知道。”我低头看司徒墨的脸，“但他刚才说了真话。”
“哪句？”
“他说他只要现在。”
陆九玄没接话。他望着远处的山影，风吹动他的银发。我摸了摸星石，它又热了一点。
司徒墨忽然睁开眼。
紫眸深处，红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