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只脚跨进裂缝,另一只脚还踩在三十三重天的焦土上。
热浪扑面,硫磺味混着铁锈气直冲鼻腔。
归墟深渊张开大口,岩浆翻滚,黑焰升腾,那颗沉在海底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像是在等他。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他知道是杨戬落地的声音。
他没回头。
也不能回头。
有些事必须一个人做,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
他掌心向下压,裂缝又被撑大了一圈。
通道稳定了,但还不够宽。
天道的规则还在拉扯,像有无数只手从四面八方拽着这道口子,想把它合上。
他闭眼。
金瞳深处的星图缓缓转动,刑天终焉之刃的残力、盘古真形的余韵、金刚琢裂痕里的暗金液体,全被他引向脊椎底部的混沌核心。
那里像一口井,把所有力量吞进去,又一点点提上来。
护腕开始发烫。
冰晶铠甲顺着经脉往回流,贴着皮肤爬行,最终汇入背后的斩道刃。
“嗡——”
刀身猛地一震,发出低鸣。
他睁眼时,左臂护腕炸成碎片,寒气四散。
斩道刃的刃面不再只是闪现画面,而是完整浮现出共工撞山的全过程——巨神立于大地尽头,双手托起万丈玄冰柱,怒吼一声,狠狠撞向苍天支柱。
天塌了。
地陷了。
江河倒流,星辰坠落。
整幅图腾在刀身上流转,如同活了过来。
他握紧刀柄,寒气顺着手臂蔓延到肩头,又钻进胸口。
十万里虚空瞬间结霜,连归墟喷出的岩浆都被冻住三层,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这不是普通的冷。
这是终结的前兆。
他抬起刀,对准头顶那片交织的光网。
那是佛光锁链,缠着如来的封印、鸿钧的残念、众生的执念。
它们不是实体,却比钢铁更硬。
每一根链子都连着一个名字,一个命运,一段被天道写死的故事。
普通攻击破不开。
但他不是普通人。
他是孙悟空。
他记得菩提祖师教他第一招时说的话:“力不够,就用巧。”
现在他懂了。
巧不在招式,而在心。
他低声说:“我不是棋子,也不做执棋人。”
话音落下,体内混沌核心猛地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落定了。
他双手握刀,跃身而起,刀尖朝下,将共工图腾的力量压缩到极致,凝聚在一点。
下一刻,刀锋劈出。
弧光横贯天地,像一道撕裂夜幕的闪电。
刀过之处,第一道金链断裂。
那是太上老君的丹火链,缠着炼丹炉的烙印。
断开瞬间,一股青烟升起,隐约传出老君轻叹一声,随即消散。
第二道是接引的功德莲链,金光刺目,带着诵经声。刀锋扫过,莲花凋零,化作灰烬飘落。
第三道是王母的蟠桃根脉,深埋天庭命格之中。
它挣扎了一下,发出枯枝折断的声响,然后碎成粉末。
一道接一道。
每断一根,天地就震一次。
第九道是最粗的一根,缠着五指山的影子,上面布满符咒,全是镇压他的印记。
它最顽固,死死扣在空间节点上,不肯松手。
他停顿了一下。
想起了五百年前。
那天他被压在山下,抬头看天,云不动,风不响,只有雷声一遍遍砸下来。
那时他以为自己输了。
可现在他知道了。
输赢从来不是别人定的。
是他自己砍出来的。
他吐出一口气,再次发力。
刀光暴涨。
“咔!”
最后一道链子断了。
整座五指山剧烈晃动,表面裂纹迅速扩散,像干涸的河床。
山顶的符咒一个个熄灭,最后只剩下一个空壳。
天道的最后一根维系之链,断了。
世界突然安静。
不是风停了,也不是声音没了。
是法则停了。
时间不动,空气不流,连火焰都凝固在半空。
整个洪荒陷入一片死寂,像是天地忘了该怎么运行。
他知道这是什么。
胜利后的空白。
如果没人填补,宇宙会塌。
他稳住身形,落在断裂的空间边缘,右脚踩着三十三重天的残骸,左脚悬在归墟之上。
他把斩道刃插进地面,刀柄朝天。
刀身还在震动。
共工图腾的力量顺着刀刃扩散,化作亿万道冰蓝色纹路,向四周蔓延。
那些纹路像血管一样扎进虚空,又连接上远处的山脉、星轨、地脉。
大地开始回应。
先是轻微震动,接着是轰鸣。
从九幽深处,传来一声古老的吟唱。
刑天战歌。
不再是碎片,不再是回音。
是完整的篇章,一句接一句,响彻洪荒。
每一个音节都和生灵的心跳同步。
天上星斗移位,地下江河改道,东海龙宫的水晶柱无风自裂,西牛贺洲的佛塔一座接一座倒塌。
归墟海眼彻底打开。
黑洞扩大,漩涡旋转,黑焰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天穹。
他站在风暴中心,金瞳映着苍穹裂痕,嘴角扬起。
“该结束了。”
他伸手去拔刀。
指尖刚碰到刀柄,异变突生。
插在地上的斩道刃突然剧烈震动,冰蓝色纹路全部回缩,重新涌入刀身。
刀面的画面变了。
不再是共工撞山。
是一尊巨神背对天地,手持巨斧,正要转身。
那身影他认得。
刑天。
可还不等他反应,刀身猛然弹起,自行浮空,刀尖指向北方。
他顺着方向看去。
三十三重天的尽头,一道微弱的光点正在靠近。
很小。
很慢。
但带着某种无法忽视的重量。
他眯起眼。
那不是敌人。
也不是朋友。
是某种……本不该存在的东西。
他抬手,准备接刀。
斩道刃却在空中顿住。
刀柄微微颤抖,像是在抗拒。
他皱眉。
再一次伸手。
这次刀身轻轻一震,终于落进掌心。
入手刹那,一股冰冷的讯息冲进脑海。
画面一闪而过——
一片雪原。
一座断庙。
庙前跪着一个人,披着破旧袈裟,背对着镜头。
他面前摆着一双草鞋,鞋尖朝外,像是刚脱下。
庙门半开,里面黑漆漆的,只有一盏油灯摇曳。
灯光照出墙上一行字:
“你若归来,不必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