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舞会之后,“青鹭”对她的怀疑更甚,但碍于松田家与她的关系,没有确凿证据的他不能直接动手。尽管他怀疑舞会上沈清辞动了手脚,但连博士自己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
就这样没有窃听设备,没有同伙接应,她就像一个幽灵,知晓了不该知晓的秘密。
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青鹭”极其恼怒,也让他对沈清辞的忌惮更深。他开始采取更隐晦的试探,并更加赤裸地离间她与松田家的关系。
沈清辞的卧底工作变得更加如履薄冰。“青鹭”那阴冷的目光,如同附骨之疽,时刻提醒着沈清辞,她危险仍在。
沈清辞表面上依旧维持着原主的温顺与淡然,每日按时游走于倭国高层之间,间或与浩介进行“约会”,仿佛对周遭的变化浑然未觉。但内心,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身份的价值正在急速流失,就像一颗被拔掉了引信的手雷,随时有可能爆掉。
她必须寻找新的突破口。
然而,就在她积极规划下一步行动,并准备向组织汇报当前困境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如同猝不及防的冷枪,击中了她。
消息是通过原主的家族渠道,辗转传来的。倭军似乎有意让她知道,并未刻意封锁,甚至带着一丝残忍的“告知”意味——她曾经的未婚夫,林惟深,死了。
死在了华北抗倭前线。据说,他所在的游击队遭遇了倭军精锐小队,弹尽粮绝。最后时刻,林惟深,这个手无寸铁(消息里强调了他“无一兵一器”),原本该拿着笔杆子的“先进青年”,硬是用身躯扑向了敌人,拉响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手榴弹,与两名倭军士兵同归于尽。
消息很简短,却充满了画面感,残酷而悲壮。
沈清辞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冰水浸透,僵立在原地。
不是她沈清辞对林惟深有什么感情,而是这具身体——属于原主的身体,产生了剧烈的、几乎无法控制的反应。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带来尖锐的疼痛。鼻腔涌起强烈的酸涩,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视野瞬间模糊。一股巨大的、混合着震惊、悲痛、茫然甚至是一丝……释然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刷着她的神魂。
这是原主残存意识的最后爆发吗?那个她曾经爱过、怨过、并因其而踏上追寻“新世界”之路的男人,最终以一种她绝对无法想象的方式,证明了他当初退婚的理由,并非冠冕堂皇的借口,而是真正付诸实践的、以生命为代价的信仰追求。
他不是逃避,他是真的去创造了,哪怕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铺就了一小块通往那个世界的、染血的路基。
沈清辞强行控制神识,试图压制这汹涌的属于原主的情绪浪潮。她不能失态,绝不能!但那股悲恸是如此真实而猛烈,让她指尖微微颤抖,脸色也不可避免地苍白了几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松田信一郎推门而入,身后的“青鹭”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近乎伪善的“惋惜”表情。
“沈小姐,”“青鹭”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捕捉着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刚刚听闻一个不幸的消息,关于您从前的一位……故人,林惟深先生。他在北方的抵抗行动中,为他的……理想,不幸罹难了。对此,我深表遗憾。”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带着试探:“不知沈小姐,对林先生的死,有何看法?毕竟,你们曾有过婚约。”
陷阱!赤裸裸的陷阱!
在她心神受到原主情绪剧烈冲击的时刻,“青鹭”精准地投下了这颗试探的石子。
不论是出于对倭国政府的负责,还是出于关心儿子浩介在这场感情中的付出是否值得,松田信一郎都需要仔细观察沈清辞到底是不是有危险。松田信一郎此刻抱着怀疑的心态,正在仔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用尽全部的自制力,将翻腾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她抬起眼,眼神中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一丝残留的悲伤,但更多的是属于原主的疏离和认命般的淡漠。
“松田先生,”她的声音有些微沙哑,但极力保持着平稳,“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人各有志,他选择了他的路,我……也早已开始了我的生活。乱世飘萍,能安稳活下去已属不易,对于过往……不想再提,也无看法可言。”
她微微低下头,用手帕轻轻拭了拭并不存在的眼角湿意,姿态柔弱而带着旧式女子面对命运无常的逆来顺受。
松田紧紧盯着她,似乎想从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中找出破绽。但他看到的,只是一个被突如其来噩耗惊到、却又强自压抑、并用传统礼教外壳保护自己的普通女子。那份悲伤看起来真实,却又带着一种对过往的割裂感。
“沈小姐能如此想,最好不过。”松田最终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喜怒,“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希望沈小姐节哀,继续为‘东亚共荣’的事业尽力。”
“谢谢松田先生关心,我会的。”沈清辞轻声回答。
松田带着“青鹭”离开了,但沈清辞知道,他并未完全打消疑虑。一旦她与浩介成婚,她的身份就更加重要,如有嫌疑,以松田的行事作风,恐怕宁可错杀……
恐怕日后,她能获取的情报十分有限了。需要和组织联系,做好撤离的准备。
潜伏在敌人身边,窃取情报,固然重要。但当敌人已经警觉,这条路的效用便大打折扣。
而且,像林惟深那样千千万万的战士,他们在前线缺衣少食,缺枪少炮,用血肉之躯对抗着敌人的钢铁洪流。她提供的零星情报,或许能挽救局部,却无法从根本上改变力量对比。
一个更大胆,也更符合她自身优势的想法,逐渐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
她拥有跨越多个世界的知识见闻,虽然受限于这个时代的物质条件,很多高科技无法实现,但关于武器设计、材料工艺的一些前瞻性理念和基础原理,却是这个时代所稀缺的!
况且倭军在华的战况基本全面铺开,留在倭国本土,已经提供不了更多实时情报了,与其在这里如同困兽般挣扎,不如投身于更能直接提升我方实力的领域——武器研发。
但要实现这一点,她现在的身份是绝无可能的。她需要一个全新的、合理的身份和平台。哪里能有相对完善的武器研发部门?
目前来看,只有联合政府的兵工署。
虽然“联合党”与“赤焰党”(组织)此时正处于合作抗倭时期,但彼此间的防备和限制依然存在。组织很难直接建立完善的武器研发体系。
如果她能打入国军的武器研发部门,一方面可以为组织获取国军方面的武器情报和军工生产能力信息,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她可以凭借自己的知识,暗中引导甚至直接参与,为组织研发真正急需的、具有杀伤力的武器!
这个想法极其冒险,身份转换的难度极大,但一旦成功,其战略价值将无可估量。
她需要向组织证明自己的价值,以及这个计划的可行性。证明的方式……
她想到了万象天空间里,那些来自其他世界的、关于武器结构的零星记忆碎片。她可以“创造”一份“偷来”的图纸。
心神沉入空间,在浩瀚却模糊的知识碎片中,她努力搜寻、推演、组合。最终,她将目标锁定在倭军广泛使用的“九六式轻机枪”上。她凭借超越时代的理解力,对这款机枪的结构进行了部分优化简化,并绘制出了一张虽然略显粗糙,但关键部件清晰、原理正确的制造图纸。
她将图纸小心复制好,连同自己详细的行动计划构想(包括对“白鹤计划”的行动构想)、对当前身份已暴露风险的判断,一起通过绝密渠道,送交组织。
在报告中,她谎称利用身份便利,从松田浩介那里学到了许多武器知识(谎称浩介自德国留学,学过武器制造,以他的身份合情合理),“偶然”看到松田信一郎办公室并凭借记忆临摹下来的。这是唯一能解释她为何会拥有武器图纸的理由。
而到联军兵工署卧底扮演新身份,只需要有一定的基础知识,不暴露身份即可,她的真实才能,完全可以以在兵工署边看边学的方式慢慢展现给组织。
接下来,便是忐忑的等待。她知道,这个计划能否被批准,取决于组织对这份图纸真实性及其价值的判断,以及对她重新扮演新身份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