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昌的威胁并非空谈。
就在冲突发生后的第三天夜里,子时刚过,万籁俱寂,连巡夜的梆子声都显得格外遥远。沈清辞正在小屋中打坐调息,虽无法引动灵气修炼,但凝神静气、温养神魂的习惯依旧保持着。
忽然,她心神微动,一种难以言喻的警兆升起。神识如同最灵敏的触角,向屋外悄然蔓延。几乎是同时,她“看”到了几道鬼鬼祟祟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向垦荒田的方向摸去。那些人避开了守夜的士兵,手中提着什么东西,在黯淡的月光下反射出油亮的光泽,空气中隐隐飘来一股火油的味道!
他们想烧田!
沈清辞眸光一寒。赵文昌的动作果然快,而且手段如此狠辣直接!这片田不仅是无数流民的希望,更是她这段时间心血的结晶,岂容他人毁坏!
她立刻起身,动作迅捷如狸猫,没有点灯,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融入夜色之中。她不能动用明显的法术,但大乘期神魂带来的远超常人的五感、身法和对环境的掌控力,足以让她在黑暗中如鱼得水。
那几个纵火者动作虽然小心,但在沈清辞眼中破绽百出。他们摸到田边,正要泼洒火油,点燃火折子——
“嗤!嗤!嗤!”
几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响起,仿佛是夜风吹动了草叶。那几人只觉得手腕或膝弯处猛地一麻,如同被毒蜂蜇刺,剧痛之下,手中的火油罐和火折子纷纷脱手掉落!
几人惊慌失措,慌忙四处张望,却只见夜色深沉,草木寂寂,哪里有半个人影?
沈清辞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早已借着地形和阴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他们身后。她指尖扣着几枚随手捡来的小石子,灌注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劲力,未等那几人反应过来,又是几枚石子射出,精准地打在他们的昏睡穴上。几人只觉得头脑一昏,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地瘫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从发现到解决,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沈清辞站在田埂上,看着脚下横七竖八躺着的纵火者,以及洒落一地的火油和熄灭的火折子,眼神冰冷。她没有下杀手。不是心慈手软,而是不想在离开前,节外生枝,惹上人命官司。打晕他们,是最省事的选择。
她弯腰,将那些火油罐和火折子远远踢开,然后像拖死狗一样,将这几个昏迷的打手拖到士兵巡逻的必经之处,随手扔在那里,一会儿自然会被发现,至于会引起怎样的猜测和风波,那就不是她需要关心的了。
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如同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返回自己的小屋,夜色重新恢复了宁静。
第二天清晨,垦荒田发现几个昏迷不醒的陌生壮汉,以及散落的火油罐的消息,果然在府衙内部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结合前几日赵文昌在垦荒田的冲突,明眼人几乎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王主事又惊又怒,第一时间找到沈清辞,后怕不已:“沈姑娘,昨夜幸亏有高人暗中相助啊!”他自然想不到是沈清辞亲自出手,只以为是有什么路见不平的侠客恰好路过。
沈清辞自然不会点破,只是顺着他的话道:“或许是流民中亦有知恩图报之人,暗中守护这片田地吧。”
而赵文昌那边,得知派去的人被打晕,更是气得暴跳如雷,却又不能自爆身份,只能暂时将这口恶气咽下,心中的怨恨更深。
经此一事,沈清辞知道,信阳府她是片刻也不能多待了。赵文昌一次不成,未必不会有第二次,手段可能更加阴险。而且北方的战局瞬息万变,必须尽快动身。她加快了最后的准备工作。将万象天中那些经过多代筛选、性状已经相对稳定、且产量显着高于当前水平的各类作物种子,分门别类,用油纸包好,贴身收藏。这些,是她未来安身立命、乃至搅动风云的重要资本。同时,她也秘密嘱咐阿卯,让他带着妹妹,准备好随时离开。
就在她一切准备就绪,打算找个合适时机向王主事辞行之时,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如同惊雷般炸响了整个信阳府——滁阳城,失守了!
燕王麾下大将韩振,采用火攻之计,里应外合,攻破了滁阳!守城官兵或死或降,滁阳知府自尽殉城!
滁阳一失,通往信阳的道路几乎门户洞开!燕王兵锋,直指信阳!信阳府内,彻底乱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大户人家纷纷紧闭门户,收拾细软,准备南逃。普通民众不知详情,惶惶不可终日。府衙内,周知府面如死灰,连下几道命令加强城防,但谁都看得出来,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胥吏们更是人心涣散,卷款潜逃者不在少数。王主事找到沈清辞时,已是面无人色。
“沈姑娘,滁阳……滁阳没了!信阳守不住了!我们……我们该怎么办?”他声音颤抖,充满了绝望。
沈清辞看着窗外混乱的景象,知道时机已到。她转过身,平静地看着王主事:“主事,信阳已不可守。为今之计,唯有离开。”“离开?去……去哪里?”王主事茫然。
“北上。”沈清辞吐出两个字。
“北上?”王主事骇然,“那可是燕王的地盘!我们是朝廷官吏,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主事,”沈清辞目光深邃,“乱世之中,朝廷的身份是枷锁,而非护身符。燕王既能容下滁阳降官,未必容不下一个精通农事、能助他安定民生的能吏。况且,我们手中有他急需的东西。”
她指了指窗外那片即使在恐慌中依旧生机盎然的垦荒田。
“这些高产的种子,以及培育它们的方法,便是我们北上投效的晋身之阶。”
王主事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沈清辞,又看看那片田地,眼中渐渐燃起一丝微弱的光芒。是啊,他怎么忘了这个!乱世什么最金贵?粮食!而沈清辞,恰恰掌握着能带来更多粮食的钥匙!
“可是……可是……”他仍有顾虑。
“没有可是了,主事。”沈清辞打断他,“留在信阳,战火沾身,生死难料。南下,路途遥远,盗匪横行,且不知未来局势如何。唯有北上投诚,燕王所占之地虽百废待兴,却已无战乱风险,还有一线生机,甚至……搏一场富贵前程。”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和说服力。王主事脸色变幻不定,内心激烈挣扎。最终,求生的欲望和对未来的憧憬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他一咬牙:“好!我听沈姑娘的!北上!”
“既如此,事不宜迟。”沈清辞道,“请主事立刻回去收拾细软,我们今夜便走。记住,只带最紧要的东西,轻装简行。”
“今夜?这么急?”
“夜长梦多。”沈清辞语气坚决,“赵文昌恐怕也不会甘心让我们带着种子离开。”
王主事打了个寒颤,不再犹豫:“好!我这就去准备!”
是夜,月黑风高。
沈清辞,王主事,以及阿卯和他的小妹妹,四人如同融入夜色的水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即将陷入战火的城池,向着北方,那片未知而又充满可能的土地而去。身后,是燃烧着绝望与混乱的信阳;前方,是弥漫着风险与机遇的征途。
沈清辞的第二步棋,正式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