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的刀被震开,整个人向后跌去。他单膝跪地,左手撑住地面,右手还死死握着断锋刀。刀尖在地上划出一道细长的痕迹。他的肩膀已经没有知觉,左臂像是被烧红的铁条穿过,血顺着指缝往下滴。
刘撼山站在三步之外,右拳高举,黑煞劲气在掌心翻滚。他嘴角咧开,露出一口发黄的牙。这一拳要是砸实,杜守拙的头颅会直接碎裂。
杜守拙抬头。视线模糊,眼前的人影晃动。他听见一个声音。
不是从耳边来的。
是从很远的地方,又像是心里响起的。
“哥……别倒下。”
他眨了一下眼。血流进眼角,刺痛。那声音又来了,轻得像风吹过草尖,却是十年前那个雨夜,姐姐把他推进地窖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闭上了眼。
身体还在痛,可脑子里突然安静了。
雪地里的脚印。陈默尘站在梅树下,刀尖朝地,说:“刀不在手,在心。”
屠村那晚的火光。母亲把他抱在怀里,手指贴在他额头上。
十年追踪路上,他在破庙里磨刀,月光照在铜锁上,映出一个“拙”字。
这些画面没有顺序,也不连贯,但它们都压在他胸口,沉得让他喘不过气。可也正因这份沉重,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不是为了报仇才挥刀。
是为了有人值得守护,刀才有意义。
他睁开眼。
眼神变了。不再红,不再乱。像是深井水面,不起波澜。
他慢慢站起。没有发力,也没有借力,就像一棵本就直立的树,只是恢复了本来的样子。
刘撼山的拳头停在半空。
他感觉不对。对方的气息没了暴躁,也没了虚弱。那种感觉,像是一块石头突然浮在了水上。
杜守拙抬脚。一步向前。
刘撼山本能地出拳。黑煞拳带着风声,直取面门。这一拳他用了七分力,想试探对方反应。
杜守拙侧身。只动了半步,刀背轻轻磕在刘撼山手腕内侧。动作不大,却让刘撼山整条手臂一麻,拳势瞬间散了。
刘撼山后退半步,皱眉。
他不信。再攻。双拳交替轰出,带起一阵闷响。第三拳变招极快,从下往上撩击肋部。
杜守拙不动。直到拳风扑面,才微微拧腰,刀脊贴着刘撼山小臂滑过,发出“嚓”的一声。刘撼山收拳稍慢,虎口被震裂,血渗出来。
他又退一步。
冷汗从后颈滑下去。
这不是拼速度,也不是靠经验。对方像是知道他每一拳要往哪里走,提前等在那里。
杜守拙往前走了一步。脚步平稳,落地无声。他的刀垂在身侧,刀尖离地三寸,没有摆任何架势。
刘撼山咬牙。他低吼一声,双拳齐出,黑煞劲气炸开,地面砖石崩裂。这是他最强的一招,曾一拳打死过一头野牛。
密室震动。灯架摇晃,火把火星四溅。
杜守拙依旧站着。等拳风扑到面前,他才动。
右足轻点,侧身半步。刀随人转,刀背压住刘撼山右肘关节,稍一用力。刘撼山右臂一沉,拳打偏了方向,砸在墙上,砖石碎裂。
杜守拙左手忽然探出,五指如钩,扣住刘撼山右肘旧伤处,猛地一拧。
“啊!”刘撼山惨叫。整条右臂瞬间脱力,拳头软了下来。
杜守拙右手长刀顺势上挑。刀锋掠过咽喉,削断一缕头发。刀尖停在刘撼山喉前三寸,不再前进。
两人之间距离没变。可局势已彻底反转。
刘撼山靠墙站着,右臂垂下,左手撑住墙壁。他呼吸急促,额头冒汗。他盯着杜守拙,眼神第一次有了惧意。
他看不透这个人了。
以前的杜守拙是疯狗,咬住就不放,靠的是恨和命硬。
现在的杜守拙像一把藏了十年的刀,终于出鞘,不见血光,却让人从骨头里发冷。
杜守拙站着。气息平稳,呼吸均匀。他看着刘撼山,没有说话。
他的左手还抓着对方的手肘,右手持刀悬在空中。刀身有缺口,边缘卷了,可握得稳。
刘撼山咽了口唾沫。喉咙上下动了一下。他知道,只要他再动一下,那把刀就会刺进来。
他不敢动。
杜守拙的目光扫过对方的脸。没有愤怒,也没有快意。他只是在确认一件事——这个人,现在真的怕了。
他松开了左手。
刘撼山踉跄后退一步,撞在墙上。他抬手摸脖子,指尖碰到皮肤,发现没有伤口。可那一刀的距离,比割破皮更让他心惊。
杜守拙收回刀。刀尖缓缓下垂,贴着大腿外侧。他站直身体,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姿势简单,却像一座山立在那里。
刘撼山喘着气。他想骂,想威胁,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杜守拙往前走了一步。
刘撼山本能地抬左手,做出防御姿态。可他心里清楚,挡不住。
杜守拙又走了一步。停住。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血还在流,但手很稳。
他抬头,看向角落。
杜清漪靠在墙边,眼睛睁着,望着他。她脸上有伤,嘴唇干裂,可眼神是清醒的。
杜守拙对她点了下头。
然后他转身,面对刘撼山。
“你输了。”他说。
刘撼山没回答。他盯着杜守拙,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
杜守拙抬起刀。刀尖再次指向对方咽喉。
刘撼山往后缩了一下。
就在这时,杜守拙眼角一跳。
他感觉到一丝异样。
不是来自正面。
是头顶上方。
他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反应。他猛地低头,同时向左横移半步。
一支细如牛毛的银针擦着他耳侧飞过,“叮”地一声扎进身后的墙里。
杜守拙立刻抬头。
密室顶部有一处通风口,木格已被拆开一块。阴影里,露出半截黑色的弩管。
他刚才站的位置,正好是弩箭的直线路径。
刘撼山也看到了。他脸上惊惧未散,却又浮现出一丝冷笑。
杜守拙没有看他。他的刀仍指着刘撼山,可余光锁住了通风口。
他知道,真正的杀机,从来不在明处。
他慢慢后退一步,靠近杜清漪所在的位置。同时左手抬起,挡在她身前。
通风口里,那支弩管微微转动。
杜守拙屏住呼吸。
他的刀还在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太清醒。
他知道,下一箭,一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