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的刀尖插进石缝。他靠墙蹲下,身体压着刀柄,才没让自己倒下去。右肩的布条全湿了,血顺着小臂流到指节,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盯着铁门门缝,里面没有声音,但刚才那阵脚步声是往下的。刘撼山带人走了,妹妹也在车上。
他想站起来,左臂却使不上力。手指发麻,整条胳膊像被火烧过。他咬了一下舌尖,嘴里有血腥味,脑子清醒了一瞬。头顶高窗有动静,一片瓦松动了,露出一条缝。他抬头看,一道黑影快速缩回去。
他知道有人在盯他。
他不能现在破门。一旦冲进去,上面的人就会从高窗跳下,前后夹击。他一个人撑不住两面进攻。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呼吸越来越重,胸口像被石头压住。
他把刀拔出来,准备再试一次撞门。膝盖刚用力,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踩在瓦片边缘,不是守卫那种大步走法。他猛地回头,断锋刀横在身前。
郑玉寒从屋檐拐角走出来。短戟还在滴血,左手袖子撕开一块,脸上有道划痕。他看见杜守拙的样子,脚步加快。
“你一个人上来了?”杜守拙声音哑。
郑玉寒不答,先走到高窗下方查看。他捡起一块碎瓦,突然抬手一扔。瓦片撞上木梁,一声闷响。高窗里有人缩头,动作太大,碰落一片瓦。瓦片掉下来,在地上摔成三块。
郑玉寒回头,“上面有两个,弓在手。”
杜守拙盯着铁门,“她不在里面。”
“我知道。”郑玉寒走近,“我来的时候看见后梯有车辙,通向地下洞口。你追的是空车。”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你在第七层打晕六个守卫,一路往上。没人会这样拼。除了找人,就是送死。”郑玉寒看着他肩膀,“你现在两个都像。”
杜守拙想推开他,往前走一步,腿一软差点跪下。郑玉寒伸手扶住他胳膊。
“放开。”杜守拙甩手。
“你倒了,谁去救她?”
“我不用你管。”
“你管不了自己。”郑玉寒站到他面前,“你右肩裂开了,左臂神经受压,再动一刀,手就废了。你现在破门,等于送命。”
“那你来干什么?”
“换你下去。”
“我不走。”
“我不是劝你走。”郑玉寒指向铁门侧面,“通风口能进人。我先进去引火力,你从侧道突入。我们两个一起,比你一个人撞门强。”
杜守拙盯着他眼睛。郑玉寒没躲,目光直。
“你不信我?”郑玉寒问。
杜守拙没说话。
“十年前风雪夜,你在大巴山口背我走十里,救我一命。那时候你也不认识我。现在你妹妹有难,我为什么不能帮你?”
杜守拙喉咙动了一下。
“我不是要替你报仇。”郑玉寒声音低,“我是怕你死了,她连最后一个亲人都没了。”
杜守拙低头看手。铜锁还在掌心,边角割进皮肉。他松开手,锁面沾了血。
“你不怕死?”他问。
“怕。”郑玉寒说,“但我更怕看着你死。”
杜守拙抬头看他。郑玉寒站着没动,短戟插在地上,手按刀柄。他身上有伤,气息不稳,但站得稳。
杜守拙慢慢把断锋刀换到右手。刀刃朝下,插回腰间。
“你走前面。”他说。
郑玉寒点头。他弯腰检查通风口铁网,用手一推,网子松动。他抽出短戟,撬开固定钉,铁网落地,发出轻响。
“三息后我进去。”他说,“你贴墙过来,别走中间。”
杜守拙靠墙移动。每一步都踩在阴影里。他走到通风口下方,抬头看。郑玉寒已经爬上去一半。
“等一下。”他说。
郑玉寒停下。
“你说她在后梯被带走?”
“车上有头发,和你给我的布条一样颜色。”
杜守拙摸出那根黑发,攥紧。
“你要是骗我……”他声音低。
“我不会。”郑玉寒打断他,“你要杀我,等救出人再说。”
说完,他翻身进入通风口。
杜守拙站在原地。风吹过耳侧,带来一股焦油味。他抬头看高窗,刚才那人再没露头。他知道机会只有一次。
他贴墙靠近通风口,正准备往上爬,忽然听见屋里有动静。金属拖动声,像是铁链在地板上划。接着是一声闷响,像重物落地。
他停住。
屋里有人在搬东西。
他不能再等。
他踩上墙边石台,双手抓住通风口边缘,用力撑起身体。左臂发麻,差点脱力。他咬牙翻上去,膝盖磕在铁网上,疼得眼前发黑。
他爬进通道,趴下。前方有光,是郑玉寒打开的缺口。他往前挪,听见下面有说话声。
“门顶加钉,别让他再撬。”
“绳子够不够?捆紧点。”
杜守拙握紧刀。他们还没走,人在屋里。
他继续往前爬,通道尽头是格栅。他透过缝隙往下看。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铁床,床脚焊死在地面。两个男人正在往床上绑绳索。角落有个铁笼,门开着。
床上没人。
但他看见床单上有血迹。不大,但新鲜。
他盯着那块红,呼吸变快。
郑玉寒已经落地,藏在柜子后面。他抬头看通风口,对杜守拙做了个手势:等。
杜守拙摇头。他要下去。
他抽出断锋刀,准备踹开格栅。郑玉寒突然抬手,制止他。接着他指向门口。
门把手在动。
有人要进来。
杜守拙收回脚,缩回阴影。郑玉寒蹲低,短戟横在胸前。
门开了。一个穿灰袍的人走进来,手里提着桶水。他把桶放在地上,转身去关窗。
郑玉寒动了。他从柜后窜出,一步上前,左手捂住那人嘴,短戟抵住咽喉。
“叫,你就死。”他说。
那人点头。
郑玉寒把他拖到墙角,低声问:“床上的人呢?”
“转……转移到地下库房了……”
“什么时候?”
“一刻钟前……刘爷亲自押走的……”
“走哪条路?”
“后梯到底,左转第三个门……门上有铁环标记……”
郑玉寒看向杜守拙。杜守拙已经爬下通风口,站在房间中央。
“你还撑得住?”郑玉寒问。
杜守拙点头。他走到铁床前,摸了摸床单上的血。温的。
“我们走。”他说。
“你不能硬闯。”郑玉寒放下俘虏,反手绑住其手脚,“地下库房有三层守卫,门是铁包木,外面还有机关。”
“我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进?”
杜守拙抬头看天花板。通风口通向走廊上方。他记得这条路线。
“你信我一次。”他说。
郑玉寒看他一眼,“我早就信了。”
杜守拙走向门口。他在门前停下,回头看郑玉寒。
“刚才……谢谢你来。”
郑玉寒没说话。他走到杜守拙身边,与他并肩。
两人走出房间,进入顶层走廊。灯光昏暗,地毯吸住脚步声。尽头是螺旋楼梯,通往地下。
他们走到楼梯口,正要下去,杜守拙忽然抬手。
他听见下面有轮子滚动声。还有锁链晃动。
他贴墙蹲下,郑玉寒也跟着伏低。
声音越来越近。
杜守拙拔出断锋刀。郑玉寒握紧短戟。
他们等在楼梯转角,屏住呼吸。
第一辆铁笼车出现在视线中。两个守卫推着车,车上有铁链,栏杆上有血。车轮压过地面,发出吱呀声。
杜守拙盯着车栏缝隙。那里卡着一小块布。灰色粗麻。
和妹妹衣服的料子一样。
车慢慢经过他们藏身的位置。距离不到五步。
杜守拙的手收紧。
郑玉寒轻轻摇头。
不能动手。后面还有人。
第二辆车出现。推车的守卫更多。其中一人腰间挂着铜钥匙,走路时叮当作响。
车过去后,第三批人走来。为首的男人穿着黑袍,右手握拳,袖口露出变形的指节。
杜守拙眼睛眯起。
是刘撼山。
他慢慢站起身。
郑玉寒一把按住他肩膀。
杜守拙回头。
郑玉寒摇头。
现在动手,必死。
车队继续往下。脚步声远去。
杜守拙站在原地,刀尖垂地。
“我们跟下去。”他说。
“你确定能走?”郑玉寒问。
“我能。”杜守拙迈步,“她还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