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走在官道上,包袱背在肩,断锋刀挂在腰侧。阳光照在脸上,风从耳边吹过,他脚步稳定,每一步都踩得扎实。
镇子出现在前方,黄土墙低矮,木门半开。几个孩子蹲在门口玩石子,看见他走近,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继续玩。
他走进集市,人声立刻涌上来。叫卖声、讨价声、驴叫声混在一起。摊贩摆着干粮、布匹、铁器,行人穿行其中,有人推车,有人挑担。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没有停留。右手搭在刀柄上,不是防备,是习惯。左腕上的刺青被衣袖盖住,铜锁贴在胸口,冰凉。
走到肉摊前时,声音变了。
一个老人倒在地上,背靠墙,嘴角有血。四个壮汉围着他,其中一个踢翻了货箱,伸手去掀盖子。箱子里露出几块绸缎,还有一只木雕匣子。
“滚开!”老人抬手去挡,被一脚踹在胸口,闷哼一声,没能爬起来。
“老东西,这箱归我们了。”拿棍的汉子咧嘴笑,“识相点,留你一条命。”
周围人往后退。一个卖菜的妇人拉着孩子快步走开,竹筐撞到木桩,菜叶撒了一地。没人说话。
杜守拙停下。
他本可以绕过去。这条路通大巴山,他不必卷入这种事。但他站着没动。
因为那老人护箱时喊了一声:“断魂镖局……这是我的命!”
断魂镖局。
十年前,妹妹清漪就是跟着这支镖局的人离开村子的。那天她穿着蓝布裙,回头对他笑了一下,说“哥哥等我回来”。
后来再没回来。
他往前走了三步。
把包袱放在墙角,靠在一堆柴火旁。然后解下断锋刀,左手握住刀鞘,轻轻搭在右肩上。刀未出鞘,姿势随意,像只是站定看热闹。
拿棍的汉子注意到他。
“喂,看什么看?滚远点!”他挥了挥棍子,朝同伴使个眼色,“又来个多管闲事的。”
另一人冲上来,拳头直砸面门。
杜守拙头一偏,避开半寸。对方收拳再打,他左手抬起,手臂横在胸前——正是旧伤所在的位置。
那人狞笑,加力砸下。
棍子落下的一瞬,杜守拙左臂猛然绷紧。肌肉炸起,劲力反弹,木棍“啪”地裂开。对方虎口震裂,惨叫后退。
杜守拙右脚前踏,刀出三寸。
没有拔到底。
刀锋只露一半,一道气劲扫出,如布帛撕裂空气。
“砰!”
为首的汉子胸口挨了一击,整个人飞出去,撞倒货摊,萝卜白菜滚了一地。他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再也站不起来。
剩下三人还没反应过来。
灰影一晃。
杜守拙已到了第二人身侧。刀鞘点地,身体旋转,左腿扫出。那人脚踝被扫中,摔倒时脑袋撞上石阶,昏了过去。
第三人转身要跑。
杜守拙甩手掷出一块碎石,正中膝盖窝。那人跪倒在地,抱着腿哀嚎。
最后一个站在原地发抖,手里的短刀掉在地上。
四个人,全趴下了。
杜守拙收回刀,插回鞘中。动作很慢,像是做完一件平常事。他走过去,把货箱扶正,盖好盖子,然后伸手将老人拉了起来。
老人喘着气,看着他,嘴唇哆嗦:“多……多谢少侠……”
杜守拙摇头。
他从怀里摸出半块铜锁,递到老人眼前:“你当年走镖,有没有见过这个?”
老人眯眼看,摇头:“没见过……我不记得了……那时候走南闯北,人太多……”
杜守拙收回铜锁,放进怀里。
他没再问。
转身走向墙角,捡起包袱,重新背好。断锋刀挂回腰间,手依旧搭在刀柄上。
他开始走。
走出五步,身后传来孩子的声音:“爹,那个人用刀都没拔出来,就把四个坏人打倒了!”
男人低声说:“别乱说,那是断锋刀法……听说十年前有个家族被灭门,就剩下一个孩子活下来……”
“是不是他?”
“不知道……但能一招放倒四个练家子,绝不是普通人。”
议论声传开。
“看他走路,脚不扬尘,像贴着地走……”
“刚才那一刀,根本没看到动作,人就飞了。”
“莫非真是‘断锋’传人?”
杜守拙没回头。
他穿过集市,走过石桥,踏上镇外官道。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青石板上,像一把缓缓移动的刀。
风吹起他的衣角。
他右手握紧刀柄,又松开,再握紧。不是紧张,是确认。这一战,七成力,刀不出鞘,旧伤未痛,内力运转顺畅。心境稳固,实战可用。
他走了一段,停下。
从包袱里取出干粮,咬了一口。水壶拧开,喝了一小口。然后继续走。
天边红霞渐暗。
远处出现一座破庙,门口石狮子缺了耳朵。一辆马车停在旁边,车夫蹲在墙根抽烟。庙门半掩,里面透出光。
他走近时,车夫抬头看了他一眼,猛地站起身,烟斗掉在地上。
杜守拙没理会。
他走到庙门前,伸手推门。
门轴发出“吱呀”声。
庙内供桌歪斜,香炉倒地。蜡烛燃到一半,火苗晃动。墙上影子被拉长,映出两个人形轮廓。
一人坐着,一人站着。
坐着的背对门口,身穿灰袍,手里拿着一块布,在擦一把刀。
站着的面向门内,脸藏在阴影里,只露出半截手腕,戴着铜戒指。
听到动静,两人同时转头。
杜守拙站在门口,右手按在刀柄上。
庙内静了下来。
坐着的人缓缓放下刀,布巾叠好,放在膝上。然后慢慢起身,转身面对他。
“你是谁?”那人声音沙哑。
杜守拙没答。
他盯着那把刀。刀身宽厚,刃口有缺口,刀柄缠着黑布,末端刻着半个纹路——和他铜锁上的图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