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的声音刚落,杜守拙的手指还搭在通风口的铁栅栏上。他立刻松手,翻身滚回墙角。里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油灯的光晕在通道壁上晃动。他没再犹豫,迅速用铁丝将栅栏重新卡紧,动作干净利落。
他贴着墙根疾行,每一步都踩在碎石边缘,避开可能发出声响的地方。马厩方向安静得反常,连风都停了。他靠近时,看见郑玉寒正把一个黑衣人拖进草堆,那人手脚已被绑住,嘴里塞着布条。清漪靠在角落,脸色发白,但眼神清醒。
“有人摸过来。”她低声说,“我闻到汗味和铁锈。”
杜守拙点头,蹲下检查她的手腕。没有新伤。他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铜锁碎片,握了一下她的手。她回握得很轻,但没松开。
“计划变。”他说,“一起进。”
郑玉寒站起身,拍掉袖子上的灰:“主门换岗在即,三十息空档。我们走前门。”
三人迅速移动到门廊阴影处。酒店大门两侧各站一名守卫,腰佩短刀,肩披暗红披风。院内灯笼昏黄,照出扫地仆役的身影。每隔一刻钟,会有巡查队穿堂而过,路线固定。
“看那边。”郑玉寒低声说,“交班的时候,钥匙要递,令牌要验,他们得低头行礼。”
果然,一队守卫从侧房走出,旧班站定,新班上前。两人弯腰交接,手中动作细致,视线全落在钥匙与令牌上。这个过程持续不到十息。
“就是现在。”杜守拙背起清漪,左手托住她双腿,右手按住刀柄。郑玉寒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轻轻一弹。铜钱飞向侧廊水槽,撞出清脆响声。
一只巡狗立刻抬头,朝声音方向奔去。
旧班守卫抬头看了一眼,还没反应,杜守拙已闪身入内。郑玉寒紧随其后。两人贴着大柱站立,混入扫地的仆役队列。清漪伏在杜守拙背上,呼吸很轻,手指仍攥着铜锁碎片。
他们低着头,跟着队伍缓慢穿过前厅。厅内摆着八张方桌,酒壶未收,杯盏凌乱。一名掌柜模样的人打着哈欠从柜台后走出来,扫了一眼便转身进了后屋。
安全通过。
西走廊入口处有一道木门,门缝透出微弱灯光。杜守拙示意郑玉寒停下,自己先探了一步。地面石板有明显拖痕,深浅不一,像是重物长期被拉动所致。痕迹朝西侧楼梯延伸,越往里越清晰。
“是铁链。”清漪在他背上说,“他们用铁链拖我下楼。”
杜守拙放她下来,让她靠墙站着。郑玉寒警戒地望向走廊尽头。
“你还记得路吗?”杜守拙问。
清漪闭眼片刻,眉头微皱。“往下……转两个弯,左边有扇门。可那次他们是蒙着眼推我进去的。后来……后来我听见风井的声音,就在附近。”
杜守拙看向地面拖痕,又抬头看通风口位置。两者方位吻合。他点头:“走。”
三人沿西梯下行。楼梯是木头的,踩上去略有吱呀声。中途拐过两道弯,前方出现一道铁门,门框嵌入石壁,门板厚重,上面刻着一个符号——与铜锁碎片上的纹路完全一致。
杜守拙伸手摸了摸那符号。凹槽清晰,像是特意凿刻。他试着推门,纹丝不动。门侧有个小孔,形状不规则,不像普通锁眼。
“这门打不开。”郑玉寒低声道。
杜守拙退后半步,观察四周。墙上无火把,只有两盏油灯挂在高处。灯油将尽,火苗微弱。他忽然注意到门边石板与其他地方不同——颜色略深,边缘有细微裂痕。
他蹲下,用刀鞘尖端轻轻敲击。声音闷实。
“下面是空的。”他说。
郑玉寒会意,也蹲下查看。两人合力撬动石板,一块约尺许见方的石板被掀开,露出下方一个小匣子。匣子上同样刻着那个符号,内部空无一物,只底部有一圈凹槽,形状与铜锁碎片吻合。
杜守拙取出自己那半块铜锁,又接过清漪手中的另一半。两块拼在一起,严丝合缝,符号完整浮现。
他将合体的铜锁放入凹槽。
咔哒一声。
铁门内的机关响起轻微转动声,但门依旧未开。
“差什么?”郑玉寒皱眉。
杜守拙盯着铜锁,忽然想起什么。他从怀里掏出孙巧言给的铁丝工具,插入铜锁侧面一个小孔,轻轻一拧。
轰的一声轻响。
铁门缓缓开启一条缝隙,冷风从中吹出,带着浓重的药味和铁锈气息。
清漪身体一颤。
“就是这里。”她说,“我闻到了。”
杜守拙正要推门,远处传来皮靴踏地声。整齐,有力,由远及近。
巡逻队来了。
他立刻将铜锁从匣中取出,盖上石板,尽量恢复原状。铁门缝隙未完全闭合,他用刀鞘顶住一点空隙,防止自动锁死。
“躲。”他说。
三人迅速退至铁门两侧阴影中。杜守拙靠左,郑玉寒靠右,清漪被护在中间,背贴墙壁。她的手一直没松开铜锁碎片,指尖发白。
脚步声越来越近。
四名守卫持枪走来,盔甲齐整,步伐统一。领头那人腰间挂着一串钥匙,走到铁门前时停下。他低头看了看门缝,又用手推了推。
门没动。
他点点头,继续前行。
队伍走过后,走廊重归寂静。
杜守拙吐出一口气,正要动作,清漪忽然抓住他手臂。
“等等。”她声音极轻,“刚才……钥匙串里,有一把特别长的。”
杜守拙回想那守卫的动作。确实,最末端那把钥匙比其他长出近寸,造型奇特。
“那是主控钥。”郑玉寒低语,“管所有地下门禁。”
杜守拙看着铁门缝隙,又看向远处巡逻消失的方向。他知道不能再等。
他伸手握住刀柄,另一只手将铜锁碎片塞进清漪手里。
“待在这儿。”他对她说,“别出声。”
清漪摇头:“我要一起去。”
“太危险。”
“我已经关了十年。”她抬头看他,眼睛在昏暗中发亮,“这一次,我想看着你开门。”
杜守拙沉默几秒,终于点头。
他轻轻推开铁门,三人依次进入。
里面是一条狭窄通道,墙面潮湿,有水珠滴落。通道尽头有微弱光线,隐约能看见一间牢房轮廓。铁栏锈迹斑斑,门虚掩着。
杜守拙走在最前,脚步放慢。每一步都试探着地面是否松动。郑玉寒断后,一手握短匕,警惕身后。
通道中途,地面有一道细线,横贯左右。杜守拙蹲下查看——是金属丝,连接两侧墙缝。
陷阱。
他示意二人停步,从腰间解下布带,绑住一根枯枝,轻轻挑断金属丝。没有动静。
安全了。
他们继续前行。
离牢房只剩五步时,清漪忽然停下。
“不对。”她说。
杜守拙回头。
“这地方……比我记得的小。”她皱眉,“而且,风井的声音不在这边。”
郑玉寒立刻警觉:“是假的?”
杜守拙走近牢房,伸手推门。铁门应手而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堆稻草,角落有个破碗。
他蹲下翻看稻草,发现底下压着一块布角——绣着半朵梅花。
他的心跳快了一下。
这是清漪小时候常绣的花样。
但这不是她被关的地方。
真正的囚室还在别处。
他站起身,正要说话,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机械转动声。
通道两端的铁门同时开始缓缓下落。
有人启动了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