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整整一夜。
陈默在泥泞和黑暗中跋涉,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寒冷侵蚀着他的意志。背包越来越沉,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重量,更是那种与邪物同行的心理压力。铁盒那微弱而持续的“心跳”和脑中断断续续的低语,成了他这场孤独逃亡中唯一的“伴侣”,折磨着他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几次,他因为极度疲惫和精神的恍惚差点栽倒在路边的水沟里。他不敢休息太久,每次只是靠着树干或蜷缩在废弃的桥洞下喘几口气,一旦体力稍有恢复,便立刻重新上路。他感觉自己在燃烧生命,但脑海中奶奶的血书和那墨影猩红的双眼,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让他不敢停下。
天光微熹时,雨势渐歇。陈默浑身湿透,嘴唇冻得发紫,站在一个杂草丛生的高坡上。前方,一条浑浊宽阔的河流蜿蜒而过,古老的灞桥如同一位疲惫的巨人,横卧在河面之上。桥体是石质的,饱经风霜,栏板上雕刻的花纹早已被岁月磨平,几处桥墩有明显的修补痕迹,透着一股苍凉。
而桥的对面,并非预想中的城镇或村落,只有一片茂密得近乎阴森的杂木林。
“安全屋”在哪里?
陈默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强撑着走下高坡,踏上灞桥。桥面的石板湿滑,缝隙里长满了青苔。他走到桥中央,凭栏远眺,试图在河对岸的密林中找到一丝人烟的痕迹。
什么都没有。
只有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和河水流动的沉闷声响。
他掏出那张泛黄的照片,再次确认背后的字迹——“灞桥‘安全屋’”。没错,就是这里。难道“安全屋”并不在桥对面,而是在……桥上?或者桥下?
他仔细地勘察桥面、桥墩,甚至冒险爬到桥拱下方查看。除了潮湿的苔藓、鸟类的粪便和一些陈年的垃圾,一无所获。
希望像被雨水浇灭的火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难道爷爷留下的线索是假的?或者,“安全屋”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被毁掉了?
疲惫、失望、寒冷,加上使用《字灵》后的精神创伤,在这一刻同时爆发。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晕厥过去。他背靠着冰凉潮湿的桥墩,缓缓滑坐在地,将脸埋进膝盖,一股巨大的绝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爷爷……”他无意识地呢喃,声音沙哑干涩。
就在他意识模糊,快要支撑不住的边缘,背包里那股微弱的“心跳”似乎与他自身的脉搏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紧接着,脑中的低语不再是模糊的催促,而是化作一个极其清晰、带着命令意味的意念——
“看。”
他的头不受控制地抬起,目光被强行牵引着,投向桥墩与河岸连接处,一片被茂密藤蔓和灌木完全覆盖的角落。
那里……似乎有些不同。
在《字灵》那诡异力量的引导下,他的“视觉”仿佛被短暂地提升了。他看到了常人无法察觉的东西——那些藤蔓的缝隙间,隐约透出一点点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痕迹”。那不是色彩,也不是光线,更像是一种空间的“褶皱”,或者说,是某种力量残留的“印记”。
他挣扎着爬起来,拨开湿漉漉、带着刺的藤蔓,不顾手臂被划出细小的血痕。后面是坚实的土坡和岩石,看上去毫无异常。
但那个“看”字的意念依旧在脑中盘旋。
他伸出手,颤抖地触摸那片岩壁。
入手冰凉粗糙。
然而,当他的指尖无意中划过某处毫不起眼的凸起时,一种微弱的、类似电流般的触感猛地传来!紧接着,他指尖刚刚被藤蔓划破渗出的血珠,接触到了那块岩石。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震颤,仿佛来自地底深处。他面前的岩壁,那些岩石的纹理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流动、重组,最终显现出一个模糊的、由光线勾勒出的古老字符!
陈默不认识那个字,它不属于他所知的任何字体,结构复杂而玄奥,散发着苍茫古老的气息。
是封印?还是门钥?
没等他细想,那个光字符号骤然亮起,又瞬间熄灭。
下一秒,他面前的岩壁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变得透明、虚幻。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的洞口,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眼前。洞口内部漆黑一片,向外逸散着陈腐的尘土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时光封存的静谧。
“安全屋”!
它真的存在!而且需要特定的方式,甚至是《字灵》的力量引导,配合陈家的血脉,才能开启!
陈默心脏狂跳,混合着找到目标的激动和面对未知的恐惧。他回头望了一眼来路,雾气弥漫,一片朦胧。
不再犹豫,他深吸一口带着土腥味的潮湿空气,侧身钻进了那个洞口。
就在他身体完全没入黑暗的刹那,身后的光影一阵扭曲,洞口瞬间消失,岩壁恢复原状,藤蔓垂落,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洞内并非完全漆黑。微弱的光源来自洞穴深处,似乎是某种天然萤石发出的冷光,勉强勾勒出一个狭窄向下的通道轮廓。
空气沉闷,带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埃味。他小心翼翼地沿着通道向下,走了约莫十几米,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大约二十平米见方的地下空间呈现在眼前。四周是粗糙的岩壁,头顶有几点萤石散发着幽光。空间里摆放着一些简单的家具:一张铺着厚厚灰尘的木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用石头垒砌的、早已熄灭不知多少年的火塘。
这里就是爷爷当年躲避风波的地方?如此简陋,如此……孤寂。
陈默的目光立刻被书桌吸引。
桌面上,没有灰尘。
与其他地方厚厚的积尘相比,书桌桌面异常干净,仿佛有人刚刚擦拭过。桌面正中,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三样东西:
一本薄薄的、线装的牛皮笔记本。
一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毛笔。
还有一块巴掌大小,颜色深紫,隐隐有金色细闪流动的——墨锭。
仿佛,它们早已在此,等待了他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