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静室的日子,在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中缓慢流淌。日复一日,除了定时送来的药膳和丹药,以及偶尔前来探查我恢复情况、却始终面无表情的守山弟子外,再无任何声息。厚重的石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只有明珠恒定柔和的光晕,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清微真人自那日之后,再未现身。她似乎笃定我已无力反抗,安心地将我圈禁于此,等待着“工具”恢复如初。这种被彻底掌控、如同待宰羔羊的感觉,比蚀魂黑煞蚀体更令人窒息。
但我并未如她所愿般“安心静养”。表面的顺从之下,是日夜不休的疯狂修炼与暗中探查。清微真人以为这养心殿是固若金汤的囚笼,却不知这里精纯平和的灵气,以及那无处不在、旨在安抚魂魄的阵法波动,反而成了我最佳的掩护。
伤势的恢复速度远超预期。蕴灵篇心法在如此环境中运转,效率惊人。干涸的经脉被灵气甘泉迅速滋养、拓宽,魂力的恢复一日千里。更让我惊喜的是,经历葬星谷的生死搏杀和蚀魂黑煞的极限冲击后,我对体内那几种力量的掌控竟有了质的飞跃。新融合的灰白气流更加凝练精纯,运转间圆融自如;魂契的感应愈发敏锐;甚至连那缕沉寂的前世残魂,在养心殿这种极“静”极“纯”的环境反向刺激下,也似乎进入了一种奇异的“蛰伏凝练”状态,虽依旧无法主动沟通,但其存在感却更加清晰、稳固,仿佛沉睡的火山,积蓄着力量。
这无疑是好消息。实力每恢复一分,我便多一分破局的底气。
然而,真正的难题依旧横亘在前——蕴灵匣。它被清微真人收走,不知所踪。没有它,一切计划都是空谈。我必须知道它被藏在何处,以及,清微真人究竟打算如何“利用”我开启它。
送药的弟子口风极紧,试探不出任何信息。强行破门而出更是自寻死路。唯一的突破口,或许就在这养心殿本身。此地既是疗伤静养之所,必然存放着与治疗、魂灵相关的典籍或器物,或许……会有关于蕴灵匣或“持印之魂”的只言片语?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我开始利用一切机会进行探查。每次送药弟子离开后,我都会仔细检查石门、墙壁、地面,寻找可能存在的暗格或缝隙。我放缓了明面上的修炼速度,假装依旧虚弱,实则将大部分魂力用于感知静室内的能量流动,尤其是那安魂阵法的运行轨迹。
阵法之道,玄奥精深。我虽不精通,但魂契特殊,对能量波动异常敏感。几日下来,我隐约察觉到,这静室的安魂阵法,其核心枢纽似乎并不在室内,而是在……室外?其能量流转,隐隐与殿内更深处的某个地方相连!
这个发现让我精神一振。养心殿绝非只有这一间静室!
又过了两日,在一次送药弟子开启石门交接的瞬间,我凝聚全部魂力于双耳,捕捉到了极其短暂、从走廊深处传来的一丝微弱声响——像是沉重的书架被移动?还有极其淡薄的、与蕴灵匣材质相似的冰凉气息一闪而逝!
藏书阁?还是藏宝室?蕴灵匣会不会就存放在那里?
风险极大。一旦被发现擅闯禁地,清微真人绝不会再留情面。但坐以待毙的滋味更加难熬。
必须冒险一探!
我耐心等待着时机。养心殿内的守卫似乎并不严密,或许清微真人自信于此处阵法的隔绝与我的“安分”。每日只有固定时辰有弟子巡逻经过门外。而每日子夜交替时分,安魂阵法的能量流转会出现一个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周期性波动,或许是维护或是自然更迭所致。
就是我的机会!
是夜,子时将至。我屏息凝神,将状态调整至最佳,魂力内敛如深渊,静静等待着。
当时辰到来,感受到门外阵法那细微波动的刹那——
“嗡……”
我指尖早已凝聚的、一丝极其纤细、频率与阵法波动刻意契合的灰白气流,如同最灵巧的钥匙,轻轻点向石门与门框的衔接处!并非强行冲击,而是引导、共鸣!
“咔……”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石门与阵法屏障的连接处,能量流转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和缺口!
就是现在!
我身形如烟,无声无息地滑出静室,反手以同样手法将石门虚掩,恢复原状。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几乎没有能量外泄。
走廊幽深寂静,两侧石壁光滑如镜,镶嵌着散发微光的灵石,延伸向未知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书卷气和淡淡的药香。我收敛所有气息,如同壁虎游墙,紧贴着阴影,向着之前感应到声响和气息的方向潜去。
走廊尽头是一处拐角,拐过去后,眼前豁然开朗。一座规模不小的殿中殿出现在眼前。殿门虚掩,门楣上刻着“漱玉丹阁”四个古篆。门内传来更加浓郁的药香和一股奇异的灵力波动。
不是藏书阁,是炼丹藏药之所?我心中微动,蕴灵匣那般重要之物,会存放在这里吗?
谨慎地靠近门缝,向内望去。殿内空间颇大,林立着许多紫檀木架,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玉瓶、药鼎、以及封装好的灵草。中央是一座半人高的青铜丹炉,炉火已熄,但余温尚存。此刻,殿内并无他人。
正欲仔细探查,忽然,侧殿深处一间垂着珠帘的耳房内,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和器物摆放的声响!
有人!而且似乎在整理什么东西!
我心脏猛地一缩,立刻将气息收敛到极致,悄然潜至耳房窗外,透过珠帘的缝隙向内望去。
只见耳房内,一名身着百草阁弟子服饰的年轻女子,正背对着我,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玉盒放入壁龛之中。她动作轻柔,似乎生怕惊扰了盒中之物。而就在她放入玉盒,转身欲走的瞬间,壁龛内一道微弱的、乳白色与幽黑色交织的流光一闪而逝!
虽然极其短暂,但那气息——是蕴灵匣!绝对不会错!它竟然真的被存放在这里!似乎刚被使用过或者检查过?
那女子放好玉盒,并未停留,径直走出了耳房,穿过主殿,离开了漱玉丹阁,似乎只是来完成某项例行公务。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确认她已走远,殿内再无他人,我毫不犹豫,如同鬼魅般闪入耳房,直奔那个壁龛!
壁龛没有设置禁制?或许清微真人认为无人敢擅闯此地?我心中狂喜,伸手便向那玉盒抓去!
然而,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玉盒的瞬间——
“嗡!”
玉盒表面,毫无征兆地亮起无数道细密如蛛网的暗金色符文!一股强大无比的禁锢与反弹之力猛然爆发,狠狠撞向我的手掌!
“噗!”我闷哼一声,如遭重击,整条手臂瞬间麻木,气血翻涌,险些被震飞出去!
陷阱!玉盒本身设有极强的触发式封印!
几乎在封印触发的同一时间——
“铛——!!!”
一声尖锐刺耳的警铃声响彻整个养心殿!声音穿透力极强,显然是通过特殊阵法传递!
不好!被发现了!
我脸色剧变,顾不上手臂剧痛,转身就想逃离!
但已经太迟了!
殿外,数道强大的气息如同鬼魅般出现,瞬间封锁了所有出口!脚步声急促而整齐,正向漱玉丹阁合围而来!其中一道气息,冰冷沉凝,如同万丈深渊,正是去而复返的清微真人!
她来得太快了!仿佛早就等候在一旁!
中计了!这根本就是一个引我上钩的局!那百草阁弟子,那故意显露的气息,这未设防的壁龛,都是诱饵!清微真人早就料到我不会安分,她在等我自投罗网!
“孽障!安敢擅闯禁地,图谋不轨!”清微真人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殿外炸响,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退路已绝!解释无用!唯有拼死一搏!
我眼中厉色一闪,目光扫过那被封印的玉盒,又看向合围而来的守山弟子,心一横,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着那壁龛再次扑去!
既然得不到,那便毁了它!绝不能让清微真人如愿!
我将体内恢复不多的魂力疯狂灌注于左手,灰白气流缠绕,带着一丝前世残魂的冰冷决绝,狠狠拍向那玉盒!就算毁不掉,也要再次触发封印,制造更大的混乱!
“你敢!”清微真人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疯狂,厉喝一声,一道青色剑罡隔空斩来,试图阻拦!
眼看剑罡及体,我的手掌也将拍中玉盒——
异变再生!
那玉盒上的暗金符文感受到两股强大的外力冲击,骤然亮到极致,然后……猛地向内一缩!竟然并非反弹,而是产生了一股诡异的、强大的吸力!
“嗡——!”
我的手掌,以及清微真人那道凌厉的剑罡,同时被这股吸力拉扯,狠狠撞在了玉盒之上!
“咔嚓——!”
玉盒应声碎裂!但盒中之物却并非蕴灵匣,而是一枚鸽卵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混沌光芒的……石珠?!
石珠出现的瞬间,那股吸力骤然暴涨百倍!形成一个无形的旋涡!清微真人的剑罡被瞬间吞噬消融!而我拍出的力量,连同我整个人,都被那恐怖的吸力死死拽向石珠!
“混沌元胎?!怎会在此?!”清微真人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语气中竟带着一丝慌乱!
她想要出手阻止,却似乎投鼠忌器,慢了半拍!
就在这万分之一的刹那——
“嗖!”
那枚被称为“混沌元胎”的石珠,化作一道流光,无视一切阻碍,猛地钻入了我的眉心印堂穴!一股庞大、混乱、仿佛蕴含天地初开般本源力量的热流,轰然冲入我的识海!
“呃啊——!”
我惨叫一声,感觉头颅仿佛要炸开,意识瞬间被无尽的混沌与光芒吞噬,彻底失去了知觉。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清微真人那震惊、愤怒、以及一丝……难以形容的贪婪与错愕交织的复杂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