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
那声音极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我和阿土的心上。不是野兽的窸窣，而是带着某种刻意收敛的、属于人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庙门外那片荒草丛！
我和阿土瞬间屏住了呼吸，身体僵硬得像两块石头。我一把将阿土拉到身后，自己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手死死按在腰间那柄几乎派不上用场的水果刀上。完了！终究还是被找到了！是特调科？还是苏明远的人？
黑暗中，阿土的小手紧紧抓住我的衣角，抖得厉害。
脚步声在庙门口停顿了一下。外面的人似乎在观察。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几秒，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不疾不徐，踏入了庙门。
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我看到了来人的轮廓。
不是预想中穿着制服的彪形大汉，也不是苏明远那种阴鸷的身影。而是一个……佝偻、瘦小的影子。他穿着一身打满补丁、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旧棉袄，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毡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手里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树枝当拐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像个寻常的山里老农。
但……寻常山民，怎么会深更半夜出现在这荒废多年的野庙？而且，他身上的气息……很古怪。没有活人那种蓬勃的生气，也没有阴魂的戾气，而是一种……如同枯木、如同顽石般的沉寂。我的“破妄瞳术”本能运转，却感觉像看向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什么也看不透。
他进来后，似乎没立刻发现躲在阴影里的我们，而是慢吞吞地走到庙堂中央，将那根树枝拐杖靠在一边，然后……竟然直接在那堆早已冰冷的灰烬旁坐了下来，从怀里摸索着什么。
他拿出一个扁平的铁盒，打开，里面是些烟丝和薄纸。他熟练地卷了一支烟，凑到鼻尖闻了闻，却没有点燃，只是叼在嘴里，然后仰头靠着身后倒塌的山神像基座，仿佛在休息。
整个过程自然得就像回自己家一样。
我和阿土面面相觑，不敢发出丝毫声响。这人……到底是谁？是敌是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庙里只剩下山风呼啸和我们压抑的呼吸声。那老农模样的人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
就在我犹豫着是继续躲藏，还是冒险试探时，他忽然开口了，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躲着做啥子嘛？这破庙又不是哪家堂屋，还兴占地方嗦？”
他……早就发现我们了！
我心头一紧，知道藏不住了，深吸一口气，示意阿土别动，自己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老人家，打扰了。我们……路过此地，借宿一晚。”
那老农抬起头，毡帽下的阴影里，两点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目光扫过我，又瞥了一眼我身后紧张得快要缩成一团的阿土。
“路过？”他嗤笑一声，声音带着嘲弄，“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除了躲债的、逃难的，还有哪个会‘路过’？”
他吸了吸鼻子，像狗一样在空中嗅了嗅，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尤其是我的胸口位置（那里是桃木扣），眼神变得有些玩味：“嘿……还是个身上带着‘老伙计’的。味道挺杂啊，官家的煞气，幽冥的死气，还有……守山一脉的草药味儿？小子，你惹的麻烦不小嘛。”
我浑身汗毛倒竖！他不仅看穿了我们在躲藏，竟然还能嗅出我身上残留的各种气息！连守山人的草药味都能分辨？这绝不是普通山民！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强作镇定，手已经握紧了刀柄。
“我？”老农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诡异，“就是个看山的糟老头子咯。这方圆几十里的山头，哪块石头长啥样，我都清楚得很。”
他顿了顿，用叼着烟的嘴朝阿土的方向努了努：“那小娃儿，是‘云深居’里跑出来的吧？胆子不小嘛，敢带着‘钥匙’乱跑。”
云深居？是守山人据点的别称？他连阿土的来历都知道！
阿土吓得往后缩了缩。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人深不可测，敌友难辨。但他似乎没有立刻动手的意思。
“老人家，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暂避风头，天亮就走。”我试图缓和气氛。
“走？”老农嗤笑，“往哪儿走？山外面，几条道都被人封死咯。穿黑皮拿家伙的，还有几个鬼鬼祟祟摸不清路数的，像篦子一样把这山篦了好几遍喽。你们能躲到现在，算你们运气好。”
他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搜捕网已经收紧！我们几乎成了瓮中之鳖！
“那……老人家有何指教？”我硬着头皮问。他既然现身，又说这些话，肯定有所图。
老农慢悠悠地把叼着的烟拿下来，在手里把玩着，浑浊的眼睛盯着跳跃的（想象中的）火苗（其实并没点着），慢条斯理地说：“指教谈不上。就是看你们俩小娃儿可怜，给你们提个醒儿。”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变得锐利：“你们惹上的东西，不简单。那口‘棺材’里的主儿，醒了。惦记它的人，可不止一拨。守山的那帮榆木疙瘩想封，有些人想开，还有些人……想连锅端喽。”
棺材？他是指幽冥棺！他果然知道内情！
“您……您到底是谁？”我声音发颤。
“我是谁不重要。”老农摆摆手，“重要的是，你们现在就是块烫手的山芋，谁沾谁倒霉。守山人护不住你们，外面那帮人找到你们也是死路一条。”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诱惑：“不过嘛……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活路。”
“什么活路？”我下意识地问。
“往北走，三十里外，有个地方叫‘哑巴谷’。”老农用烟头虚点了一个方向，“那谷里，有个废弃的‘观山亭’。亭子底下，有条老路，能通到山外。那条路，知道的人不多，而且……有点邪性，一般人不敢走。”
哑巴谷？观山亭？邪路？
我心中警铃大作。这老农来历不明，突然指点生路，绝非好心！
“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我警惕地问。
“为啥？”老农嘿嘿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残忍，“因为那条路，正好能绕过外面大部分搜山的人。而且，那路‘邪性’，需要点‘特别’的东西才能镇住。你身上那点幽冥气，还有那小娃儿带的守山草药，凑合着，说不定能顶用。”
他是在拿我们当探路的石子！想利用我们身上的气息去闯那条邪路！
“如果我们不去呢？”我冷声问。
“不去？”老农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那就等着被搜山的揪出来呗。或者……我现在就喊一嗓子？估计用不了一炷香，就有人摸过来喽。”
赤裸裸的威胁！
我死死盯着他，脑子飞速运转。信他，前途未卜，很可能死在那条“邪路”上。不信他，立刻就要面对特调科或苏明远，同样是死路一条。
这是一场没有胜算的赌局。
“怎么样？想好没得？”老农催促道，语气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就在我进退两难之际，一直缩在我身后的阿土，突然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角，用极低的声音，带着哭腔说：
“林公子……别信他……我……我好像闻到他身上……有‘夜游神’的味道……”
夜游神？！《云芝手札》里提到过的、与“守山人”对立的古老存在？！
我瞳孔骤缩，浑身血液瞬间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