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的那三个字,像是有千斤重,压得我有点喘不过气。
“问事馆见。”
阿King把手机递还给我,脸上的表情很复杂:“陆哥,这……会不会是陷阱?”
武胜往前走了一步,挡在我身前,看着门口的方向,好像叶知秋随时会带着大批人马冲进来一样。“她刚走,前脚说要防着你,后脚就约你见面?这不明摆着有问题吗?”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三个字。
这确实很奇怪。叶知秋的眼泪不像是假的,她背负家族使命的痛苦也不像是装的。那种挣扎,我能感觉到。可现在,她却发来这么一条信息。
“她为什么要约在问事馆?”武胜又问。
“因为问事馆是我们的起点。”我轻声说,“也是社长布下的五个节点之一,生门。”
“她知道?”武胜愣住了。
“她不知道。”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们都转过头,看向陈景瑞。他靠在墙上,脸色白得像纸,但眼睛却很亮。
“社长布阵图是水底衙的最高机密,除了社长和营造司的几个核心,没人知道。叶知秋的家族虽然是守护者,但他们守护的是方九霄的封印,而不是社长的大阵。她不可能知道问事馆是节点。”陈景瑞喘了口气,继续说,“她约在那里,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阿King问。
“因为那是你的地方,陆文渊。”陈景瑞看着我,“她选择在你的地盘见面,本身就是一种姿态。她想告诉你,她没有恶意。”
我心里一动。是这样吗?她选择了一个她认为对我来说最安全、最有利的地方。
“我还是觉得不靠谱。”武胜摇了摇头,“人心隔肚皮,更何况她刚刚才跟我们分道扬镳。”
“她还发了‘小心官’三个字。”阿King提醒道,“如果她真想害我们,没必要多此一举。”
武胜不说话了,但他紧攥的拳头表明他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我看着那张桌上的血字地图,又看了看窗外还在下个不停的雨。
七天。我们只有七天。
社长要用一千三百万人的命来完成他那套疯狂的理论,而我们现在只有几个人,还带着一个随时可能死掉的伤员。
叶知秋,她是敌是友?
如果她是朋友,她就是我们急需的力量。她的符箓,她家族代代相传的知识,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
如果她是敌人……
我不敢想下去。
“陆哥,你说句话啊,到底去不去?”武胜有些急了。
我深吸一口气,把心里的杂念压下去。
“去。”我说,“必须去。”
“陆哥!”
“武胜,”我看着他,“我们现在没得选。我们缺人,缺时间,缺情报。陈景瑞用命换来的机会,我们不能浪费在猜忌上。”
我走到陈景瑞面前,看着他胸口的伤。阿King已经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但血还在往外渗。
“你能撑住吗?”我问。
陈景瑞笑了笑,咳出一点血沫:“死不了。至少七天内死不了。”
我点点头,转向阿King:“你跟陈景瑞留在这里,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我跟武胜去问事馆。”
“不行!”阿King和陈景瑞几乎同时开口。
“陆哥,我跟你去。”阿King说,“万一有电子陷阱或者监控,我能处理。”
“你不能去。”陈景瑞看着我,眼神异常严肃,“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如果你在问事馆控制住了‘生门’,我们才有翻盘的可能。你必须留下来,保存力量,准备启动阵眼。”
他指着武胜:“让他去。他皮糙肉厚,就算有陷阱,也能扛一阵子。”
“喂!”武胜不乐意了,“会不会说话?”
陈景瑞没理他,继续对我说道:“你和阿King留下。我和武胜去。我去,可以当面跟叶知秋对质,搞清楚她到底想干什么。武胜去,可以在有危险的时候,把我拎回来。”
这个安排听起来是最合理的。让伤员和战斗力去探路,我和技术支持留在后方。
但我摇了摇头。
“不。”我说,“我必须去。”
“为什么?”陈景瑞皱眉。
“因为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我说,“她约的是我,如果我不敢去,那我们之间就彻底没可能了。而且……”
我顿了顿,看着他们三个。
“问事馆是我的地方。在我的地盘上,我没理由怕任何人。”
这句话我说得很平静,但他们都听出了里面的份量。这是属于方九霄的自信,也是属于陆文渊的底气。
武胜看着我,咧嘴笑了:“对,妈的,在自己家门口,怕个鸟!”
阿King也点了点头:“行,陆哥,我给你做好后方支持。你们的通讯设备我都做了加密,我会实时监控周围所有的信号。有任何风吹草动,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陈景瑞看着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带上我。我对阵法熟悉,如果真有陷阱……”
“你留下。”我按住他的肩膀,一股柔和的力量输进去,让他重新坐好,“你的任务,是活下去,然后告诉我怎么用这张图。我们四个,现在一个都不能少。”
陈景瑞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你们……小心。”
“走吧。”我对武胜说。
我们没有开车,雨夜里打车太显眼。我和武胜穿上带兜帽的雨衣,混入夜色里,专门挑那些没有监控的小路走。
雨下得更大了,砸在雨衣上噼啪作响。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被揉成一团团模糊的光晕。
“陆哥,”走在路上,武胜忽然开口,“你说,要是叶知秋真的带人埋伏我们,怎么办?”
“那就打出去。”我说。
“打得过吗?”
“打不过也得打。”
武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了:“行。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心里清楚,他这是在用这种方式让我放松。这个外表粗犷的汉子,心思比谁都细腻。
半个多小时后,我们走到了那条熟悉的老街。
问事馆就在街角,黑漆漆的木门在雨中显得更加深沉。周围的店铺早就关门了,整条街上除了雨声,再没有别的声音,安静得让人心慌。
我和武胜在街对面的一个拐角停了下来。
“阿King,情况怎么样?”我在通讯器里低声问。
“周围没有检测到任何异常的电磁信号,没有监控,没有埋伏的车辆。从信号层面看,是安全的。”阿King的声音传来。
“人呢?”
“热成像扫描……也看不到。整条街除了你们两个,没有别人。”
没有别人?
我皱起眉头。叶知秋没来?还是她用了什么我们无法察觉的方法隐藏起来了?
“陆哥,怎么办?”武胜问。
我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门上的铜环在昏暗的路灯下泛着幽光,像一只沉默的眼睛。
“等。”我说。
我们就这样在雨里站着,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淌,我的鞋子已经湿透了。武胜站在我身边,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就在我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问事馆那扇紧闭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自己……打开了一道缝。
一道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我跟武胜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阿King,里面有人?”
“没有!热成像还是空的!这他妈见鬼了!”阿King的声音也透着一股紧张。
门开了,却没人。
这比埋伏了十个刀斧手还让人心里发毛。
“陆哥,这……”
“走。”我打断武胜的话,迈步向问事馆走去。
“真去啊?”
“来都来了。”
我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老木头和香烛的味道扑面而来。
问事馆里,那盏我爷爷用了几十年的老旧吊灯亮着,光线昏黄。柜台,桌椅,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纤尘不染,好像有人每天都在打扫。
空无一人。
我跨进门槛,武胜紧跟着我进来,顺手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雨。
“叶知秋?”我试探着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只有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我走到柜台后面,习惯性地看了一眼那个装着《岭南诡录》手稿的抽屉。锁着,没动过。
一切都太正常了,正常得诡异。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在柜台的角落里,放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锦盒。
我心里猛地一跳。
是叶知秋之前给我的那个。我记得很清楚,在仓库分手的时候,她把它带走了。
现在,它却出现在这里。
我走过去,伸手拿起那个锦盒。很沉。
我打开它。
里面不是那张用来封印我的符箓。
而是一本线装的古籍,书页泛黄,封面上用篆体写着四个字。
《阵枢备要》。
而在古籍的旁边,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我拿起纸条,打开。
上面是叶知秋娟秀的字迹,但笔画却有些凌乱,似乎写得很急。
“陆文渊,见字如面。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回了家。水底衙的情报我已收到,事关重大,我不能坐视不理。但我家族的使命,我也不能违背。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这本《阵枢备要》是我家传的孤本,里面详细记载了岭南地区所有大型风水阵的布置、运行和破解之法,或许对你有用。锦盒里的符箓,是我爷爷亲手所画的‘镇灵符’,它无法封印你,但可以在你控制不住力量时,帮你稳固心神。”
“你体内的力量,属木。问事馆的阵眼,也属木。以木引木,方是正途。但切记,强行控制,必遭反噬。需以神魂共鸣,方可成事。”
“最后,小心沈琬。她接到的命令,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绝。”
“不必找我。七天后,若羊城无恙,我们自会再见。若天命如此……也请你,一定活下去。”
“叶知秋,绝笔。”
信的最后两个字,力透纸背,像是一滴血,滴在我心上。
绝笔?
什么意思?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武胜突然喊了一声:“陆哥,你看那是什么!”
我抬起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问事馆正中央的八仙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盏青铜灯。
灯没有点燃,但灯芯上,却飘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
那青烟没有散去,而是在空中盘旋,慢慢凝聚成两个字。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