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那份账册，厉声道：“王林贪墨的每一笔银子，都有详细的记录！这些账册，是从他府中搜出来的！这就是物证！”
“你跟我说死无对证？！”
贾玦的情绪彻底爆发了，他双目赤红，指着李光地的鼻子，一步步向前逼近。
“我去河南的时候，看到的是什么？是千里饿殍，是满目疮痍！我看到一个母亲，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活活饿死，亲手将他溺死在河里！我看到一个老汉，把身上最后一件破棉袄，盖在已经冻死的孙子身上，自己也倒在了雪地里！”
“我看到王林那些人，住着豪宅，吃着山珍海味，他们的粮仓里，堆满了发霉的粮食，却连一粒米都不肯分给外面的灾民！”
“我杀他，是因为他不把灾民当人！是因为他不配做朝廷的官！是因为他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贾玦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这不是演戏，这是他亲眼所见的惨状，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愤怒和悲痛。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官员都被他这番声泪俱下的控诉给震住了。
不少正直的官员，已经面露不忍，甚至有人开始低声议论，指责李光地等人不分青红皂白。
贾玦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悲痛化为雷霆之怒，死死地盯着已经面无人色的李光地，发出了最后的质问。
“李光地！还有你们！”
他的手指划过那十几个弹劾他的官员。
“我贾玦杀的是祸国殃民的贪官污吏！救的是我大周朝的百万子民！你们现在站出来，为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生鸣冤叫屈！”
“我倒想问问你们！”
“你们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你们，究竟是为国除害，还是为这些贪官污吏张目？！”
“你们，到底是谁，才是真正的国贼？！”
“谁是国贼？！”
最后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李光地等人被这股气势完全压垮了，一个个面如死灰，双腿发软，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们想反驳，却发现喉咙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因为贾玦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插在他们的心口上，将他们钉在了“为贪官张目”的耻辱柱上，再也无法翻身。
龙椅之上，景元帝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死死地攥着龙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失算了！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政治打压，只要抓住贾玦擅杀命官的把柄，就能让他威风扫地。
可他万万没想到，贾玦竟然准备得如此周全，不但有人证物证，更是直接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用万民的血泪，给了他，给了整个朝堂，狠狠一记耳光！
这一招反将，实在是太狠了！
现在，他该怎么办？
是继续维护李光地，坐实自己“为贪官张目”的昏君之名？还是处置李光地，承认自己用人不察，被奸臣蒙蔽？
无论哪一种，他这个皇帝的脸，都丢尽了！
就在景元帝进退两难，整个大殿陷入一片死寂的尴尬之时，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传话声。
“太上皇口谕到——！”
这一声通传，如同天籁，瞬间打破了太和殿内令人窒息的僵局。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向了殿门。
只见掌宫内监戴权，手捧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大殿中央，展开圣旨，用他那特有的尖细嗓音，高声宣读：
“太上皇口谕！”
殿内百官，包括龙椅上的景元帝，都立刻躬身肃立，以示尊敬。
戴权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地念道：
“为民除害者，赏！”
“为贼鸣冤者，罚！”
短短八个字，没有多余的废话，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赏谁？罚谁？
这还用问吗！
这八个字，就是一柄最锋利的刀，直接将这场争论劈成了两半，黑白分明，再无任何模糊的余地。
这是太上皇在表态！
他在旗帜鲜明地支持贾玦，同时，也是在毫不留情地打景元帝的脸！
景元帝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难看到了极点。
他知道，父皇这是在警告他。
警告他不要玩弄权术，不要动不该动的人。
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屈辱和不甘，但面对太上皇的绝对权威，他不敢有丝毫的违逆。
李光地等人更是如遭雷击，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了。他们一个个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知道自己这次彻底完了。
“臣等，遵太上皇口谕。”景元帝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干涩。
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目光阴冷地扫过李光地等人，厉声喝道：“吏科都给事中李光地，身为言官，不察实情，颠倒黑白，为罪臣张目，蛊惑朝堂！着，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月！”
“其余附议官员，各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这个惩罚，说重不重，说轻不轻。
罚俸对于这些官员来说不痛不痒，但“为罪臣张目，蛊惑朝堂”的评语，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足以让他们在官场上很长一段时间都抬不起头来。
景元帝显然不想把事情闹得更僵，只想草草收场。
“退朝！”
他几乎是吼出了这两个字，然后猛地一甩龙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龙椅，将一地狼藉和满朝文武的复杂目光，都抛在了身后。
一场惊心动魄的朝堂对决，就此落下了帷幕。
贾玦看着景元帝仓皇离去的背影，心中冷笑。
想捧杀我？还嫩了点。
他收起万民血书和账册，对着太上皇的方向，深深一躬。
……
退朝后，贾玦刚准备出宫，就有个小太监跑来传话，说陛下在乾清宫召见。
贾玦心中了然，知道正戏还在后头。
当他走进乾清宫时，发现这里的气氛与太和殿的剑拔弩张截然不同。
景元帝已经换下了一身沉重的龙袍，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正坐在暖阁的软榻上喝茶。
他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仿佛刚才在朝堂上那个气急败坏的人不是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