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陌几乎可以肯定,这是松本优子的手笔。她放弃了直接针对个人的调查,转而从系统、从数据、从物资流动的宏观层面入手,试图通过分析异常模式来找出破绽。这是一种更高明,也更难防范的调查方式。
她就像一位经验丰富的渔夫,不再追逐某一条特定的鱼,而是开始仔细研究整片水域的水流、温度、饵料分布,试图找出鱼群活动的规律和藏身之处。
当天晚上,丁陌再次冒险,在精神反噬的风险下,尝试通过【心理镜像】去感应松本优子的状态。他手头没有直接的媒介物,只能依靠之前残留的微弱印象和精神连接。这个过程极其痛苦和艰难,如同在浓雾中摸索,头痛欲裂,但他咬牙坚持。
一些破碎的影像和感觉断断续续地传来:堆积如山的报表和数据,上面用红笔圈出的异常点;一张上海地图,上面标记着几条运输路线和节点;一些模糊的人名和公司名称,其中“三井运输”被特别标注;还有一种强烈的、压抑的兴奋感,如同猎手终于发现了猎物踪迹时的悸动。
松本优子确实在查物资流动,而且她已经注意到了“三井运输”在某些特定物资运输中出现的频率和模式异常!虽然还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她显然已经将这条线列为重点观察对象。
丁陌收回意识,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头痛得像要裂开,眼前阵阵发黑。但他顾不上这些,大脑飞快地运转着。
松本优子的调查还处在数据分析阶段,她发现了“三井运输”在部分敏感物资运输中扮演的角色有些“过于活跃”和“恰到好处”,但这还不足以构成直接的怀疑。她需要更多的证据,需要将这些数据上的异常与实际的人、实际的操作联系起来。
她现在就像一只嗅觉敏锐的猎犬,已经闻到了气味,正在努力确定气味的来源和方向。
危险正在逼近,但还没有到最危急的时刻。
丁陌擦掉额头的冷汗,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锐利。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应对。松本优子从系统层面入手,他也要从系统层面进行防御和误导。
首先,必须让“三井运输”的运作模式更加“正常化”。他指示山口宏,在承接中村一郎那些“特殊业务”的同时,也要主动承接更多完全合法、毫无风险的普通运输任务,尤其是那些路线固定、检查严格、记录公开的官方大宗物资运输。要用海量的正常业务数据,来稀释和掩盖那些异常的部分。
其次,他让李爷动用在码头和运输行业的人脉,开始有意识地在行业内散布一些关于其他几家运输公司的“小道消息”——比如某家公司似乎也在私下承接一些见不得光的业务,比如某条运输线路上可能存在监管漏洞等等。他要制造更多的“噪音”,分散松本优子的注意力,让她怀疑的目标不再那么集中。
第三,他通过周允仁和张维年这些已经深度绑定的节点,开始有意识地“调整”部分敏感物资的流向和记录。有些原本计划通过“三井运输”渠道运出的东西,暂时改用其他更隐蔽、更分散的方式;有些记录则进行技术性处理,使其在报表上看起来更加合理。
这些措施不会立刻见效,但它们就像在浑浊的水中投入更多的泥沙,会让试图看清水底的人更加困难。
同时,丁陌也开始认真考虑,是否需要采取更直接的手段来应对松本优子这个持续的威胁。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松本优子是特高课的重要人物,她的失踪或意外会引起更大的震动和更严密的调查。而且,她现在采取的是一种系统性的、数据化的调查方式,即使除掉她,她收集到的数据和初步结论可能已经被备份或分享。
最好的办法,不是除掉她,而是误导她,让她得出错误的结论,或者陷入无法突破的僵局。
丁陌站在窗前,看着夜色中渐渐亮起的稀疏灯火。初夏的晚风带着湿热的气息吹进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凝重。
暗流已经检测到了。猎犬已经嗅到了气味。
接下来的斗争,将不再是简单的身份隐藏和情报传递,而是一场在数据和系统层面上的无声博弈。他必须比松本优子想得更深,算得更远,用更加庞大和复杂的网络,来对抗她那精细入微的检测。
这场潜行于深渊之下的战争,进入了新的阶段。而他,必须赢得每一场局部的较量,才能确保整个网络的安全。压力前所未有的大,但丁陌的眼神却愈发坚定。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能在这条越来越窄的钢丝上,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