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诺留下的警告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尚未平复，新的波澜又已掀起。路明非靠在窗边，夜幕下的卡塞尔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安静，却散发着无数隐秘的气息。弗罗斯特的敌意、凯撒的试探、昂热的利用、诺诺复杂的警告……还有那神秘莫测的“太子”与“梵卓家族”，所有这些信息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
他需要破局的力量，更需要理解自身混乱本质的钥匙。而“冰窖”，那个存放着学院最深层秘密的地方，似乎成了眼前唯一可见的、可能藏有答案的所在。
但冰窖并非图书馆阅览室，不是凭借学生证就能随意进出。那里是学院的禁地，拥有极其严密的安保和准入制度。以他目前这种备受瞩目的状态，尤其是刚刚在听证会上被贴上“高风险需监管”标签后，想要悄无声息地进入冰窖核心区域，难度不亚于正面挑战一位初代种。
直接申请？恐怕第一时间就会被弗罗斯特的人以“安全风险”为由驳回，甚至可能引来更严密的监视。
偷偷潜入？且不说冰窖本身的防御系统，就是他此刻这半残的状态，连维持“万象崩离之序”不反噬都勉强，根本无力应对任何意外。
必须有一个合情合理、且无法被轻易拒绝的理由。
路明非的目光重新落回电脑屏幕，停留在那份《“太子”动向推测报告》上。“北极圈”、“斯瓦尔巴群岛”、“失落之棺”、“概念性封印物”……这些关键词在他脑中盘旋。
一个模糊的计划雏形开始形成。风险很大，但或许是唯一能打破僵局的机会。
他需要借助外力，一个足够分量，且能暂时与弗罗斯特形成制衡的外力。
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他再次接通了与芬格尔的加密线路。
【明明（加密线路）】：师兄，睡了吗？
【芬格尔（加密线路）】：为师弟您服务，24小时待机！【熊猫头黑眼圈.jpg】 怎么，听证会大获全胜，要请客庆祝？
【明明（加密线路）】：庆祝就算了，麻烦又来了。我需要你帮我散布一个消息，要快，要隐秘，但要确保能传到该听的人耳朵里。
【芬格尔（加密线路）】：哦？搞舆论战？这个我擅长！目标是谁？弗罗斯特校董？保证把他的黑历史……哦不，是光辉事迹，宣扬得全院皆知！【搓手手.jpg】
【明明（加密线路）】：不，目标是我自己。
【芬格尔（加密线路）】：？？？师弟你听证会被刺激傻了？【熊猫头震惊.jpg】
路明非没有理会芬格尔的插科打诨，继续输入。
【明明（加密线路）】：消息内容很简单：就说我因为听证会精神压力过大，体内不稳定的力量再次出现轻微失控迹象，伴有间歇性精神恍惚和对特定龙文符号产生异常共鸣。我对自身状态深感忧虑，私下向古德里安教授求助，希望能查阅一些学院关于古代龙族封印术、精神稳定相关的禁忌文献，以期找到自我控制的可能。记住，重点要突出“失控迹象”、“忧虑”和“禁忌文献”。
芬格尔那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条信息背后的含义。
【芬格尔（加密线路）】：高啊师弟！这是要主动卖破绽，引蛇出洞，还是……以退为进，借力打力？【熊猫头睿智眼神.jpg】
【明明（加密线路）】：都是。弗罗斯特不是担心我失控吗？我就让他看到“失控”的苗头。他不是想掌控我吗？我就给他一个“正当”介入的理由——帮我“寻找控制方法”。而查阅“禁忌文献”的诉求，自然会指向一个地方。
【芬格尔（加密线路）】：冰窖！妙啊！这样一来，无论是出于“维稳”的考虑，还是出于“研究”的兴趣，校董会内部必然会对是否允许你进入冰窖产生分歧。昂热校长说不定会顺水推舟……我懂了！这就去办！保证让这个消息像病毒一样，在黎明前扩散到每一个该知道的角落！【熊猫头隐身术.jpg】
切断与芬格尔的通话，路明非轻轻呼出一口气。第一步棋已经落下，现在需要等待对方的反应。他将身体沉入椅子里，闭上眼，尝试着主动去感受体内那团混沌的力量。不再是压制，而是尝试去“理解”它的躁动。
那是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仿佛在触摸一团由无数破碎规则和混乱能量构成的星云。诺顿的“火之权柄”碎片带来灼热与创造的冲动，白王的“死寂残响”则散发着秩序与终结的冰冷，而他自己那属于“导演”的意志，像一根纤细却坚韧的线，勉强维系着这两股截然相反力量的平衡，并试图从中编织出属于自己的“序”。
正是这种极不稳定的平衡，赋予了他那匪夷所思的“概念干涉”能力，但也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之上的钢丝，稍有不慎便是彻底的崩解。他现在需要的，不是更多的力量，而是一个“锚点”，一个能帮助他稳定这团混沌的“坐标系”。
冰窖里，会有他需要的东西吗？
第二天清晨，效果立竿见影。
首先是古德里安教授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发，火急火燎地冲进了他的宿舍，手里还拿着一份厚厚的、散发着陈旧羊皮纸气味的手抄本。
“明非！我可怜的孩子！听说你身体又不舒服了？”古德里安教授眼镜后的眼睛里充满了真切的担忧，“别怕！导师我给你带来了好东西！这是我从图书馆禁书区……啊不，是从我私人收藏里找到的，《龙族精神构架初解》，里面有一些关于稳定精神领域的古代龙文仪式，虽然有点危险，但说不定对你有用！”
路明非看着教授手中那本明显来路不正、甚至能感觉到微弱龙文波动的古籍，心里有些感动，又有些哭笑不得。这位导师虽然有些不靠谱，但对自己的关心却是实打实的。他正好可以利用这份关心。
“谢谢教授，”路明非适时地表现出一些疲惫和忧虑，“我确实感觉……不太好。脑子里很乱，有时候会听到一些奇怪的回响。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看看能不能找到安抚这种状态的方法。”
“了解！必须了解！”古德里安教授用力点头，“知识就是力量！你放心，我已经向上面打了报告，申请让你有限度地接触一些非核心的古代文献！虽然冰窖那边可能有点麻烦，但也不是完全没希望……”
几乎在古德里安教授离开的同时，路明非的邮箱里收到了来自纪律委员会的正式通知，要求他每日提交更详细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报告，并且未经批准，不得离开学院范围。这是弗罗斯特派系的直接反应，加强对他的监控。
紧接着，楚子航也带来了狮心会内部的消息，有校董会的观察员开始“例行”巡查狮心会的训练和日常运作，重点显然在于他。
一切都如预想般发展。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而他所期望的“转机”，也并未让他等待太久。
下午，一份盖着校长办公室特殊印章的、纸质版的邀请函，由一位沉默的助理亲自送到了他的宿舍。
邀请函的内容很简单，措辞却耐人寻味：
“致路明非学员：
鉴于你近期表现出的对龙族古代知识的迫切求知欲，以及为寻求自身力量稳定所展现出的积极态度，经校董会特别会议讨论批准，现特许你于明日14：00，在守夜人副官、炼金原理学部负责人——冯·施耐德教授的陪同下，进入冰窖第一层‘尘封回廊’，进行限定范围内的文献查阅。
请注意：此次查阅权限仅为临时性特许，需严格遵守陪同人员指示，不得触碰任何非指定物品，不得进入未授权区域。任何违规行为都将导致权限立即永久撤销，并可能面临严厉纪律处分。
——卡塞尔学院校长办公室（昂热校长签发）”
来了！
路明非捏着这张质地特殊的邀请函，指尖能感受到上面附着的、微弱的炼金矩阵的波动，这是一种身份认证和追踪标记。条件很苛刻，仅限于第一层，还有施耐德教授这个以严厉和冷漠着称的“守夜人”全程监视。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昂热校长果然抓住了这个机会，利用弗罗斯特派系施加的压力，反过来为他争取到了这个进入冰窖的“合法”借口。这是一次典型的昂热式操作，在规则的缝隙中，落下自己的棋子。
施耐德教授……路明非回忆起那个总是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金属面罩，声音如同破损风箱的男人。他是学院的元老，负责监管冰窖和诸多禁忌知识，是昂热的绝对亲信，但同时，他也以对规矩的极端恪守和对危险的零容忍着称。在他眼皮底下搞小动作，难度极高。
但无论如何，门已经打开了。
第二天下午13：50，路明非准时出现在通往冰窖的入口处。这里位于图书馆地下深处，一扇巨大的、由暗色金属铸造的大门紧闭着，门上雕刻着繁复而古老的龙文与炼金符号，散发出一种沉静而威严的气息。
施耐德教授已经等在那里。他身形高大挺拔，黑色的风衣一丝不苟，金属面罩遮挡了他大部分面容，只露出一双灰色的、如同岩石般毫无感情的眼睛。
“路明非。”他的声音嘶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没有任何寒暄，“跟上。记住通知上的每一个字。在你被允许的范围内，你可以看，可以问与文献相关的问题。除此之外，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不要有任何多余的好奇心。明白吗？”
“明白，施耐德教授。”路明非点头，态度恭谨。
施耐德不再多言，转身，将一只手按在厚重的金属门上。门上复杂的龙文依次亮起微光，伴随着低沉的机括运转声，大门缓缓向内开启，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光线幽暗的通道。
一股混合着古老羊皮纸、特殊防腐药剂、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时光和强大存在残留气息的冷风，从通道深处扑面而来。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那因感受到周围环境中浓郁能量残留而微微加速躁动的力量，迈步跟上施耐德教授沉稳的步伐，踏入了卡塞尔学院最神秘的腹地——冰窖。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通道两侧在幽暗中若隐若现的、被封存在特殊水晶或金属容器中的奇异物事，心中默念：
导演的舞台，又多了一处。那么，就在这里，找到属于我的那个“锚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