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505寝室,林臻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
屏幕上跳出季珊珊的消息,带着个笑脸表情:“周六有场国际画展,在美术馆,听说有莫奈的真迹,要不要一起去?”
他捏着手机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边缘,寝室里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把他的影子钉在墙上,拉得又细又长。
“发什么呆呢?”许默抱着篮球从外面回来,满头是汗地往他肩上一拍,“走啊,和杨羽一起去吃麻辣烫。”
林臻猛地回神,把手机揣进兜里,扯出个笑:“不去了,有点事。”
许默撇撇嘴,没再追问,转身跟杨羽勾肩搭背地出了门。寝室门“咔哒”关上的瞬间,林臻忽然蹲下身,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
他想起奶奶还在的时候,老房子的墙上挂着幅泛黄的山水画,是爷爷年轻时画的。
每个周末,奶奶都会踩着小板凳,用抹布蘸着清水细细擦拭画框,阳光透过木窗棂落在她的白发上,像撒了层金粉。
那时他总趴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看灰尘在光束里跳舞,奶奶会笑着说:“小臻以后也学画画好不好?画出咱们家的院子。”
后来奶奶走了,他被接到父亲的新家。
继母总是把那幅山水画往储藏室塞,弟弟踩着他的书包跳来跳去,嘴里嚷嚷着:“这是我家,你别碰我妈的东西!”
有次他偷偷把画拿出来擦,被弟弟撞见,两人打了一架,父亲回来只说了句:“别惹你弟弟生气。”
那之后,他再也没碰过画笔,也再没去过跟“画”有关的地方,直到去年冬天,苏亦安拽着他去看那场本地画展。
展厅里暖融融的,苏亦安指着一幅向日葵笑得像个傻子:“你看这颜色,跟你那件荧光绿卫衣似的。”他当时没说话,却悄悄记住了画框上的名字——梵高。
手机又震了一下,季珊珊发来张画展海报,莫奈的《睡莲》在屏幕上泛着柔和的蓝紫色光晕。林臻深吸一口气,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半天没落下。
他想起季珊珊上次在画展上的样子,穿着米白色风衣,站在一幅肖像画前,睫毛被顶灯的光染成金色,轻声说:“你看这人的眼神,好像藏着好多故事。”
那时他没敢告诉她,他看懂了那眼神里的局促和孤单,像极了第一次走进父亲新家的自己。
“不去了,有点事,抱歉”这几个字敲出去时,林臻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最终还是按下了发送键。
手机“咚”地一声落在桌角,他没去看季珊珊会不会回复,只是转身走到窗边。
窗外的天空被染成淡粉色,几朵云懒洋洋地飘着,楼下的篮球场传来拍球的砰砰声,混着远处食堂的广播音乐。
林臻趴在窗台上,指尖划过冰凉的玻璃,喃喃自语:“就这样,做个朋友,挺好的。”至少不用害怕说错话,不用担忧自己那些藏在心底的窘迫会被看穿。
寝室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从抽屉里翻出个旧相册,指尖拂过泛黄的照片——奶奶抱着年幼的他,站在老房子的院子里,身后的墙上挂着那幅山水画。
他轻轻合上相册,往床上一倒,盯着天花板上的吊扇发呆,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去,也没再亮起。
另一边的火锅店正热气腾腾。红汤锅底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花椒和辣椒的香气钻进鼻腔,沈思凝夹起一片毛肚,在油碟里滚了滚:“霍谦,你真打算明天就飞哈尔滨?”
霍谦嘴里塞着肥牛卷,含糊不清地说:“必须的!再拖下去,小满该被别的研究生追走了!”
他咽下去,又灌了口冰啤酒,“嫂子,你送我那支万宝龙钢笔,我给小满,她会不会觉得太贵重了?”
“不会啊。”沈思凝眨眨眼,“你就说是开学伴手礼,顺便……”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顺便说‘这支笔,想让它陪你写一辈子教案’,保证她懂。”
霍谦眼睛一亮,拍着桌子:“高!嫂子这招绝了!”
苏亦安在一旁笑,给沈思凝碗里夹了块黄喉:“别教他这些歪招,真诚点比什么都强。”
“我哪歪了?”沈思凝不服气,“这叫浪漫!你当初追我时,不也在雷峰塔下说过肉麻话吗?”
“那叫真情实感。”苏亦安挑眉
霍谦在旁边笑得直咳嗽:“行了行了,别撒狗粮了。嫂子,我跟你说,这次要是成了,我请你们去迪士尼,玩遍所有项目!”
“这可是你说的。”沈思凝举起杯子,“来,预祝我们霍公子追爱成功!”
三人碰了碰杯,冰啤酒撞出清脆的响声。霍谦喝干杯子里的酒,忽然认真起来:“嫂子,真谢你。我这事儿……其实心里没底,有你跟苏哥在,我踏实。”
沈思凝笑了,往他碗里夹了块虾滑:“谢什么。你是亦安的兄弟,那自然也是我的兄弟。再说了,你俩从小认识,知根知底的,肯定成。”
“借你吉言!”霍谦笑得见牙不见眼,又给苏亦安满上酒,“苏哥,明天我去机场,就不送你俩去学校了。”
“不用送,我们自己能去。”苏亦安拍拍他肩膀,“到了哈尔滨给我发消息。”
“得嘞!”
窗外的夜色浓了,火锅店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把暖黄的光投在玻璃上。
季珊珊捏着手机在画室转了两圈,屏幕上“不去了,有点事,抱歉”几个字刺得她眼睛发涩。
她咬着唇回想刚才的聊天记录,明明前几秒还在说莫奈的光影有多绝,怎么突然就变了卦?
“不对劲啊……”她对着画架上未完成的素描喃喃自语,炭笔在纸上蹭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
以往找林臻帮忙搬画框、借颜料,他从来都是秒回“好啊”,这次的语气冷得像结了冰。
“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季珊珊皱紧眉头,指尖在通讯录里划来划去,突然停在“苏亦安”的名字上。
对了,他们一个寝室的,肯定知道情况!
电话拨通时,她听见那边传来嘈杂的街市声,还有沈思凝的笑声。
“喂,学姐?”苏亦安的声音带着点火锅的热气,“有什么事吗?”
“学弟,你现在方便吗?”
季珊珊的语速快了些,“我刚才约林臻去看画展,他说有事不去了,我觉得他情绪不太对,你……你能回寝室看看吗?”
苏亦安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眼正被霍谦逗得笑弯腰的沈思凝,走到路边安静处:“他怎么了?下午还好好的,跟许默抢零食呢。”
“我也说不准,”季珊珊叹了口气,“就是感觉他不对劲,消息回得特别敷衍。他是不是……是不是生我气了?”
“应该不会。”苏亦安想了想,“林臻那人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细。我现在就回寝室看看,有情况跟你说。”
“那太谢谢你了!”季珊珊松了口气,“麻烦你了学弟。”
“没事,应该的。”
挂了电话,苏亦安转身对沈思凝和霍谦说:“我先回寝室一趟,林臻那边好像有点事。”
“怎么了?”沈思凝收起笑,“刚才是谁的电话?”
“季珊珊学姐,说林臻情绪不对。”苏亦安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们先逛,我去去就回。”
“我跟你一起去!”沈思凝立刻跟上,“正好顺路,我回趟宿舍拿本书。”
霍谦挥挥手:“去吧去吧,我去给车加油,明天还得赶早班机呢。”
夜风带着春末的凉意吹过来,沈思凝挽着苏亦安的胳膊,轻声问:“林臻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平时他跟个活宝似的,很少闹情绪。”
“谁知道呢。”苏亦安望着远处寝室楼的灯光,“等会儿回去问问。”
两人快步穿过林荫道,路灯把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沈思凝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忽然说:“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季珊珊学姐?”
苏亦安挑了挑眉:“有可能。”
说话间到了男生宿舍楼下,沈思凝停下脚步:“我在这儿等你,有消息告诉我。”
“嗯。”苏亦安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跑进楼道。
寝室楼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亮起又熄灭,沈思凝望着五楼那扇漆黑的窗户,心里默默念叨:希望林臻没事才好。风卷着玉兰花瓣落在她发间,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