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时。修缮一新的盟务堂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阳光透过高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压力。
联盟现存的核心高层几乎悉数到场。主位之上,夏清荷依旧一身素白,面容清减,眼神却锐利如初。左侧依次是陈龙、柳管事、以及几位在平叛和内治中表现突出的新生代骨干。右侧,则坐着墨衡、妙音仙子(代表静斋)、石悍统领(代表武帝城,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以及玄机阁的公输焕大执事。
没有过多的寒暄,夏清荷直接切入主题。她示意星火堂的研究主管,将昨日绘制成功的星图以及两份详尽的评估报告,通过特制的光影阵法,清晰地投射在众人面前。
当那幅以本界为中心、标注着两个璀璨光点的星图,以及“生命源液”与“超空间引擎”等字样映入眼帘时,堂内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即便是早已得知消息的陈龙等人,再次看到这清晰的指引,依旧心潮澎湃。而墨衡、妙音等人,则是首次目睹此图,眼中无不流露出震撼与凝重。
夏清荷平静地叙述了星图的由来、两个关键碎片的位置推测及其可能蕴含的价值与风险。她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将南海归墟的莫测与希望,西漠沙海的机遇与艰险,客观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情况便是如此。”夏清荷总结道,目光扫过全场,“下一步行动方向,关乎联盟未来,需诸位共同议定。”
短暂的沉默后,陈龙第一个站起身,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这还有什么可议的?当然是去南海!馆主是我靖安盟的灵魂,是抵抗幽冥的旗帜!他一日不醒,联盟便如失魂之鸟,空有双翼却难御长风!只要能救醒馆主,纵使南海是龙潭虎穴,我陈龙第一个闯!”
他的态度代表了靖安盟内部绝大多数忠诚骨干的心声,不少人纷纷点头附和。
然而,反对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石悍统领重重哼了一声,瓮声瓮气地道:“陈副盟主此言,未免太过感情用事!西漠沙海的能源技术,乃是实打实的力量!有了它,我们就能打造更强的兵器,更坚固的城防,甚至……或许能找到直接对付那幽冥尊主老巢的办法!这才是长远之计!救治陈馆主固然重要,但岂能因一人而延误大局?万一南海之行徒劳无功,又错失了西漠的机遇,这责任谁担待得起?”
他的话虽糙,却也不无道理,尤其迎合了一部分更看重实际利益和联盟整体实力提升者的想法。几位依附于武帝城理念的客卿也低声议论,表示赞同。
妙音仙子微微蹙眉,柔声道:“石统领所虑,不无道理。然文甲师兄之安危,牵动天下人心,亦关乎联盟士气。且‘生命源液’若真能寻得,不仅可救文甲师兄,未来对抗幽冥侵蚀、救治伤员,亦是无上瑰宝。其战略价值,未必低于能源技术。”
墨衡抚须沉吟,缓缓开口:“技术固然诱人,然西漠环境之恶劣,远超想象,沙海之下,恐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古老危险。南海归墟虽神秘莫测,但既有明确线索指向‘生命源液’,风险与收益或许更为明晰。况且……”他看了一眼夏清荷,“清荷盟主身为至亲,其心可鉴,其情可悯。”
各方意见僵持不下,争论的焦点集中在“救人”与“增强实力”的优先级上。堂内的气氛渐渐变得有些紧张。
夏清荷静静地听着,将所有争论收入耳中,脸上看不出喜怒。直到争论声稍歇,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她时,她才缓缓站起身。
“诸位之言,皆有道理。”她先肯定了各方出发点,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坚定,“但本盟主认为,此刻,救我兄长,当为第一要务!”
她的声音清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回荡在大堂之中:
“原因有三!”
“其一,我兄长陈文甲,不仅仅是我的兄长,更是靖安盟的缔造者,是凝聚各方力量抗击幽冥的核心!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面旗帜,一种信念!旗帜若倒,信念若失,联盟再强的力量,也不过是一盘散沙,如何应对未来更加诡谲复杂的局势?内部尚且不稳,何谈远征西漠,获取外力?”
“其二,‘生命源液’之价值,绝非仅限救治一人。妙音仙子所言极是,此物关乎未来对抗幽冥侵蚀的根本,其战略意义,深远无比!若能成功获取,乃是一本万利之举!”
“其三,”夏清荷的目光扫过石悍等人,带着一丝深意,“西漠碎片固然重要,但其技术获取难度、消化时间,皆是未知。而南海线索明确,目标清晰。先解燃眉之急,再图长远发展,方是稳妥之道。莫非石统领认为,失去了馆主的靖安盟,有能力在危机四伏的西漠沙海,与可能同样觊觎此物的各方势力周旋,并成功夺取那至关重要的能源技术吗?”
这一连串的反问,条理清晰,直指核心,既表达了坚定的立场,也点明了现实的困境。石悍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一时语塞。夏清荷说得没错,如果没有陈文甲这样的顶尖战力坐镇,仅凭现在的联盟,远征西漠的风险确实太大了。
“故此,”夏清荷斩钉截铁地宣布,“联盟下一步战略重心,定为南海归墟!不惜一切代价,寻找‘生命源液’,迎回馆主!”
决议已下,不容更改。
看着少女盟主那坚毅而决然的眼神,即便是心有不满的石悍,此刻也只能将话咽回肚子里,重重地坐了回去,脸色阴沉。
夏清荷不再理会他,开始部署具体行动。
“此次南海之行,关系重大,需组建规模更大、实力更强的第二支探险队。”她目光看向苏芷柔(经过数日调养,她伤势已基本稳定),“苏大家,你伤势既愈,经验丰富,修为高深,且精擅治疗净化之术,此次便由你担任领队,全权负责南海事宜,可否?”
苏芷柔早已料到,闻言起身,盈盈一礼,声音温婉却坚定:“清荷盟主信任,芷柔义不容辞。必当竭尽全力,寻得生机,迎文甲师兄归来!”
“好!”夏清荷点头,继续道,“探险队成员,需涵盖各方精锐。陈副盟主,从星痕卫及地支秘卫中,挑选五十名最擅水战、侦查、搏杀的好手,由你麾下得力干将统领,听从苏大家调遣。”
“墨阁主,烦请玄机阁派出精通水下机关、舰船维护及能量探测的匠师团队,并全力改造此次远征所用舰船。”
“妙音仙子,静斋精通净化与医术,还需贵派增派高手随行,尤其是熟悉南海气候与环境者。”
“至于武帝城……”夏清荷目光转向石悍,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石统领伤势未愈,不宜远行。便请武帝城派出两位熟悉水性的观察使随行,一则显示我联盟团结,二则也可将南海情况及时汇报,以备后续合作。石统领意下如何?”
她给了武帝城一个台阶,也是一种变相的监视与牵制。石悍脸色变幻了几下,最终还是闷声应道:“……遵盟主令。”
大的方略和人员框架就此定下。
然而,就在会议即将结束之时,柳管事接到了一份密报,她快步走到夏清荷身边,低语几句。
夏清荷闻言,眼中寒光一闪,但面上不动声色,对众人道:“诸位,决议已定,便分头准备吧。十日之内,探险队务必出发!”
众人领命而去。
待堂内只剩下夏清荷、陈龙、柳管事等寥寥数人时,柳管事才沉声汇报:“盟主,刚收到东海沿线暗桩密报,朝廷……动了。一支由三艘‘镇海’级楼船组成的水师分舰队,已悄然离开军港,航向……正是南海方向。打着的是‘巡弋海疆,清剿海寇’的旗号,但其航线规划,明显是针对我盟可能的行动路线。”
夏清荷冷笑一声:“看来,我们这位新皇帝,是一刻也不肯放松对北境的‘关照’啊。监视?还是想伺机分一杯羹?”
她沉吟片刻,对陈龙道:“陈大哥,通知苏大家和墨阁主,此事需让他们知晓,早做防备。另外,告诉蒋梦瑶,动用她商行在南海的所有关系,我要知道那边现在到底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新的征程已然确定,但通往希望的道路上,早已布满了荆棘与窥视的目光。南海之行,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