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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文甲的决定果断而决绝。放弃相对好走但易于设伏的官道,转而进入以险峻崎岖、环境恶劣着称的“黑风涧”,这无疑是一次兵行险着。然而,对于一支伤痕累累、且被顶尖杀手组织盯上的队伍而言,复杂的地形反而是他们最好的盟友。

命令下达,无人质疑。残存的镖师和地支秘卫们迅速行动起来,将同伴的遗体简单却郑重地掩埋在杉木林边缘,立下不起眼的标记,以待日后迁葬。那枚代表着死亡与挑衅的听风楼令牌,被小心放入一个朴素的锦盒中,由陈龙亲自交给一名精干的地支秘卫,嘱咐其通过万通商行最隐秘的渠道送达。整个过程沉默而高效,带着一种经历过血火洗礼后的肃杀。

队伍转向,一头扎进了通往黑风涧的偏僻山径。

黑风涧,名副其实。甫一进入其范围,周遭的光线便黯淡下来,两侧是刀削斧劈般的漆黑崖壁,高耸入云,只在头顶留下一线狭窄的天空。山涧深处,常年不息的山风穿过嶙峋怪石,发出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呜咽声,“黑风”之名由此而来。脚下是湿滑的碎石和盘根错节的古老树根,有些地方甚至需要借助绳索才能攀援而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气和苔藓的味道,偶尔还能闻到野兽粪便的腥膻。

这样的环境,对于抬着担架、带着伤员的队伍而言,行进极为艰难。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每个人的体力都在急速消耗。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在这种地方,大队人马难以展开,埋伏的难度呈几何级数增加,那些擅长隐匿突袭的杀手,其优势也被复杂的地形大幅削弱。

陈文甲依旧走在最前,他的步伐沉稳而坚定,仿佛脚下不是险峻的峭壁,而是平坦通途。“悟”之道种与《小衍诀》运转到极致,他的灵觉如同无形的触手,蔓延至队伍前后左右近百丈的范围,仔细甄别着风声中每一丝不和谐的杂音,岩石后每一缕可疑的气息。他就像一把最精准的尺子,为队伍丈量出最安全、最节省体力的路径。

漆柔行走在队伍中段,靠近担架的位置。她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静斋宁心法诀气息,如同一圈无形的涟漪,不仅驱散着山涧中天然存在的阴寒湿气对伤员的侵蚀,更在一定程度上安抚着众人因连番遇袭而紧绷的神经。她的气息比之苗疆时更加渊深内敛,寒月祖师的传承虽未完全消化,却已让她对天地能量的感知与运用提升到了新的层次。她偶尔会抬头望向一线天上变幻的云气,指尖微动,似在推算着什么。

“馆主,漆柔姑娘,前方三里处有一处稍微开阔的背风石台,或许可以稍作休整。”负责前出探路的小顺如同灵猿般从崖壁上滑下,低声禀报。他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身上沾满了苔藓和尘土。

陈文甲看了看身后气喘吁吁、汗水浸透衣背的队员们,尤其是脸色苍白的鲁承宗和担架上因颠簸而眉头紧锁的李啸,点了点头:“传令,抵达石台后休整半个时辰,补充食水,检查伤势。”

半个时辰的休整对于精疲力尽的队伍而言无疑是久旱甘霖。在相对干燥背风的石台上,众人终于得以放下紧绷的肌肉,取出干粮和清水,默默补充体力。杨小枝和叶纤翎忙着为伤员检查伤口,更换药布。李啸在服用了漆柔以圣泉水和丹药调制的药液后,气息平稳了许多,甚至能微微抬手自己喝水,这让小顺和众人都松了口气。

陈文甲没有休息,他独立于石台边缘,俯瞰着下方深不见底、风声呼啸的涧底,青衫在猎猎山风中拂动。漆柔悄然走到他身边。

“文甲师兄,可是在推演前路?”漆柔轻声问道,她的声音在风声中依旧清晰。

陈文甲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深邃:“黑风涧只是第一道关卡。出了此涧,便是‘落魂坡’,那里地势虽不如这里险峻,但林深草密,视野受限,是伏击的绝佳地点。听风楼的人不会轻易放弃,他们在等我们走出险地,精神最松懈的时刻。”

“而且,”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总觉得,这次盯上我们的,不仅仅是听风楼。”

漆柔秀眉微蹙:“三皇子麾下,除了潜渊卫和听风楼的杀手,难道还有其他力量?”

“赫连战经营多年,底蕴不会只有明面上这些。”陈文甲沉声道,“曹谨淳身死,魔心被毁,对他而言是难以估量的损失。他若狗急跳墙,动用一些隐藏的、甚至不太光彩的力量,也并非不可能。”他想起了星钥信息中提到的“认知污染”、“不可逆转化”,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这些域外魔物的手段,是否早已通过某些渠道,渗透进了中原?

漆柔默然,她也感受到了那股山雨欲来的压抑。她看向陈文甲:“那枚令牌……能震慑他们吗?”

陈文甲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震慑?或许有,但更多是表明态度。告诉幕后之人,我们已知晓他的身份,不畏他的手段。这是一种宣战,也是一种阳谋。他若退缩,气势便弱了;他若继续,便要掂量能否承受得起接下来的损失和彻底撕破脸的后果。”他转头看向漆柔,“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让伤员恢复,让我们……变得更强。”

他的目光落在漆柔身上,带着一丝探究:“漆柔师妹,寒月祖师的传承,你消化得如何?”

漆柔沉吟片刻,道:“祖师意念浩瀚,我只能初步融合。对地脉感知、净化之力的运用有了新的领悟,尤其是对‘星辰’之力的感应,似乎敏锐了许多。但更深层的法门和力量,还需时日慢慢磨砺。”她顿了顿,看向陈文甲,“文甲师兄,那‘星钥’……”

陈文甲知道她想问什么,摇了摇头:“信息太过庞杂,绝大部分依旧封锁。关于‘巡天号’和‘虚空低语者’的真相,只窥得冰山一角。但可以确定的是,我们此方世界,并非那些域外魔物唯一的目标。而它们……远比我们想象的更难对付。”他没有细说“认知污染”的可怕,以免动摇军心。

休整时间很快过去,队伍再次启程。接下来的路程更加难行,有一段甚至需要沿着湿滑的崖壁横移,脚下便是云雾缭绕的深渊。饶是众人武功不俗,也走得心惊胆战,步步惊心。

然而,就在队伍即将走出黑风涧,前方已然能看到出口处明亮的天光时——

“呜——!”

一声极其凄厉、如同夜枭啼哭般的尖啸,陡然从涧顶传来,划破了风噪!

“小心头顶!”陈文甲厉声示警,同时身形猛地向侧前方扑出,将抬着李啸担架的两名镖师推开!

“轰隆!!!”

一块磨盘大小的巨石,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落在众人刚才站立的位置!碎石飞溅,烟尘弥漫,地面被砸出一个深坑!

这仅仅是开始!

“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巨石从两侧崖顶滚落,目标明确,直指队伍核心!显然,对方改变了策略,不再追求精准刺杀,而是利用地利,进行无差别的覆盖攻击!这手段粗暴、有效,且极度致命!

“散开!找掩体!”陈龙嘶声大吼,指挥着队伍躲避。众人纷纷扑向崖壁凹陷处、巨石后方,险象环生。担架成了最大的目标,若非陈文甲和漆柔及时出手,以精妙掌力和柔劲将几块坠石引偏、震碎,李啸恐怕已然遇难。

“妈的!是哪个龟孙子在上面扔石头!”鲁承宗躲在一块巨岩后,气得破口大骂,却无可奈何。崖壁陡峭湿滑,短时间内根本难以攀爬反击。

陈文甲眼神冰冷,他感知到崖顶有不下十人正在推动巨石,其中几道气息,正是之前林中伏击的听风楼杀手!他们果然没有放弃,选择了在这出口前的最后险地发动攻击!

“不能被动挨打!”陈文甲对漆柔快速道,“我上去清理他们!你护住下面!”

漆柔点头,双手迅速结印,一股更加凝实的静斋法力扩散开来,形成一道淡白色的光晕,勉强笼罩住下方大部分区域,虽然无法完全抵挡巨石冲击,却能大幅减缓其坠落速度,为下方人员争取闪避时间。

陈文甲不再犹豫,身形一纵,如同苍鹰般拔地而起,足尖在近乎垂直的湿滑崖壁上连点,每一次点踏都精准地找到那微小的借力点,身形如电,逆着滚石向上疾冲!青衫在呼啸的狂风中猎猎作响,展现出惊世骇俗的轻功!

崖顶的杀手显然没料到目标竟敢、而且能如此迅速地逆袭上来!一阵骚动后,箭矢和暗器如同雨点般向下倾泻!

陈文甲人在半空,无处借力,眼看就要被箭雨笼罩!他冷哼一声,“无尘”剑终于出鞘!剑光如游龙惊鸿,在身前划出一道密不透风的剑幕!

“叮叮当当……”

密集的脆响连成一片,所有箭矢暗器皆被剑气绞碎、荡开!他去势不减,反而借着格挡的反震之力,身形再次拔高数丈,已然接近崖顶!

“拦住他!”一名头目模样的杀手厉声喝道。

数名杀手弃了滚石,手持兵刃扑向崖边,试图将陈文甲逼落。

然而,他们低估了宗师的恐怖,更低估了陈文甲此刻的决心与杀意!

剑光再起!不再是防守,而是进攻!如银河倒卷,如疾风骤雨!

“噗!噗!噗!”

血光迸现!冲在最前面的三名杀手,连人带兵器被凌厉无匹的剑气斩为两段,惨叫着坠入深涧!

陈文甲身形如鬼魅,瞬间突入崖顶杀手群中!剑光所至,必有一人殒命!他不再留手,将这些视人命如草芥、屡次三番截杀的恶徒,尽数视为该除之孽障!

崖顶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与屠杀。这些擅长暗杀与伏击的听风楼精锐,在正面面对一位含怒出手的宗师巅峰强者时,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那名灰衣斗篷的“无影”级杀手再次出现,他隐匿在同伴身后,寻找着致命一击的机会。然而,陈文甲的灵觉早已锁定了他!

就在灰衣杀手以为抓住陈文甲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剑势微滞的瞬间,再次如毒蛇般刺出致命一剑时——

陈文甲仿佛背后长眼,回身,出剑!

这一剑,不再是精妙的招式,而是融合了“悟”之道种对天地气机流转的感悟,融合了《小衍诀》总纲的浩瀚,甚至隐隐带着一丝从星钥中感悟到的、冰冷而精准的星辰轨迹之意!

“无尘”剑化作一道近乎透明的流光,后发先至,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直接点向了灰衣杀手剑招中那唯一的、稍纵即逝的破绽——其手腕内侧三寸,真气运转的节点!

“嗤!”

轻响过后,灰衣杀手持剑的右腕齐根而断!鲜血狂喷!

他闷哼一声,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左手猛地掷出一颗黑色弹丸,炸开浓密黑烟,身形向后急退,竟是毫不犹豫地再次选择了遁走!

陈文甲没有追击,任由其消失在崖顶另一侧的密林中。他环视四周,剩余的几名杀手见首领断腕遁逃,早已胆寒,纷纷作鸟兽散。

崖顶的战斗,以陈文甲绝对的实力碾压迅速结束。滚石攻击戛然而止。

他站在崖顶,山风吹动他的衣袂,脚下是散落的兵器和尸体,以及那触目惊心的断腕。他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些逃窜的背影,最终望向中原方向。

这一次,他留下那“无影”杀手一命,并非仁慈,而是要借他之口,将更深的恐惧带回去。一个能精准找到“无影”级杀手破绽、并轻易断其一腕的陈文甲,远比一个单纯杀人如麻的陈文甲,更具威慑力。

他收起“无尘”剑,身形飘然落下崖底。

下方,众人见滚石停止,陈文甲安然返回,皆知危机已解,纷纷松了口气,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与感激。

“清理一下,尽快离开这里。”陈文甲语气平静,仿佛刚才那场血腥杀戮只是随手拂去尘埃。

队伍再次集结,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更深的警惕,迅速穿过了黑风涧的出口,踏入了另一片未知的山林——落魂坡。

阳光重新洒落在身上,却驱不散众人心头的阴霾。他们知道,黑风涧的伏击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或许就在前方那片寂静得有些诡异的落魂坡林海之中。

而陈文甲怀中那枚星钥,在此刻,似乎不易察觉地微微温热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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