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红将银魂伞缓缓递向墙角的乌木架,伞骨与木架碰撞时发出一声清越的檀香木共鸣。
伞面垂落的褶皱间还凝着昨夜山雾的湿气,在昏暗的堂屋里映出细碎的银辉,她抬手将伞柄推入架上预设的凹槽,指尖触到木架边缘刻着的太极暗纹,那是爷爷留下的结界印记,能护住法器不被阴邪侵扰。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肩头的肌肉因整夜握着伞柄而微微酸胀。
堂屋西侧的医案收拾得整洁,案上铺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边角绣着细小的艾草纹样。
梁红拉过竹椅坐下,椅腿与青砖地面摩擦出轻微的声响。
伸手从案角的书堆里抽出那本《傅青主男女科》,泛黄的纸页边缘有些卷曲,是他多年来随身携带的医书,页脚处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墨色深浅不一,记录着不同时期的行医心得。
指尖划过“调经”篇的标题,静下心来细细研读,油墨的清香混着案头艾草香囊的气息,渐渐抚平了心底的躁动。
才翻到第二篇“血崩”的辨证要点,梁红下意识地低头想去蘸砚台里的墨汁,准备批注几句临床感悟,目光却骤然停在了案角。
那里本该留着前几天出门时撒下的一圈香灰——那是爷爷教他的简易预警之法,香灰纯净无染,若有阴物或生人擅自闯入,触碰香灰便会留下痕迹。
此刻,那层均匀的香灰上,赫然印着一串细碎的爬痕。
痕迹约莫小指粗细,蜿蜒曲折地从门槛方向延伸至医案边缘,像是某种软体生物爬行留下的轨迹,又带着几分诡异的规律性,每一段爬痕的末端都有一个极浅的圆点,仿佛是爬行时留下的印记。
梁红心头一紧,伸手轻轻拂过香灰表面,指尖并未触到任何黏腻的触感,只有干燥的粉末簌簌落下,而那些痕迹却依旧清晰,显然不是自然形成的。
放下医书,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脑海中瞬间翻涌开近段时间发生的种种。
难道是蔡氏山庄的蔡鸿业?
还是郑州姓金的那个老板金长发…他们要……
这两人,都是他行医途中无意间得罪的,他们虽不懂道术,却有的是钱财和人脉,若想报复,未必不会请些旁门左道的人来作祟。
可除了他们,难道还有更棘手的对手。
难道是小岛子的九菊一派真的来了……
小岛子的九菊一派,那些人擅长用阴邪术法,以活人为鼎、精血为引,行事狠辣无情。
这两天在济源给赵建军的女儿治病时刚得罪了她们,难道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还有佐道人和纸人李。
佐道人是江湖上有名的邪道术士,擅长炼尸和符咒害人,多年前曾因做坏事被爷爷教训过。
重伤后销声匿迹,传闻他一直伺机报复。
而纸人李则以扎纸人、下咒闻名,他扎的纸人能通阴阳,只要拿到对方的生辰八字,便能通过纸人施加咒术,让人病痛缠身、厄运不断。
去年他给刘婶的孙子使用唤魂术,自己去给刘婶孙子治病时破了他的纸人唤魂大法,他受反噬伤的不轻,听说后来,他和佐道人都投奔了蔡氏山庄的蔡鸿业,真他妈的是蛇鼠一窝。
梁红忍不住骂了一句。
梁红的目光再次落在香灰上的爬痕上,指尖轻轻敲击着医案边缘。
若真是蔡鸿业或金长发,他们请来的人术法未必高明,留下的痕迹不该如此诡异。
可若是九菊一派,他们的毒虫痕迹通常会带着一丝腥气,而这里只有香灰的干燥气息。
佐道人擅长炼尸,尸气重,若他前来,香灰早该变黑,而非仅仅留下爬痕……
纸人李的纸人行走无声,又怎会留下这样的爬痕?
这让梁红百思不得其解…
倒杯茶泡上,该静静心了,得理理头绪。
起身走到门槛边,仔细查看香灰的起始处,发现那里的香灰有被轻微踩踏的痕迹,似乎是有人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才敢放什么东西进入。
也许是邪物,这也难说。
而那爬痕延伸至医案后,便突然消失了,仿佛那东西爬到案边后便凭空消失了一般。
梁红弯腰仔细端详,发现在爬痕消失的地方,香灰下隐约露出一个极淡的符咒印记,那印记笔画扭曲,不似正道符咒,倒像是某种失传的阴符。
他心头一沉,爷爷曾经说过,有些邪道术士擅长操控“影虫”,这种虫子身形微小,能隐匿在阴影中,爬行时不会发出声响,且能承载施术者的符咒力量,用来探查或暗中作祟再合适不过。
难道是有人派影虫来窥探他的行踪,或是已经在暗中布下了什么圈套?
联想到近几日夜里总是听到的细微响动,以及案头艾草香囊的香气日渐稀薄——艾草本是驱邪之物,若有阴邪靠近,香气便会减弱——梁红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
蔡鸿业、金长发、九菊一派、佐道人、纸人李,这几方势力中,究竟是谁先按捺不住,找上门来了?
转身回到医案前,拿起桌上的朱砂笔,在黄符纸上快速画了一道“破邪符”,又取出银针,在自己的指尖扎了一下,将一滴精血滴在符纸上。
符咒瞬间泛起一层微弱的红光,将符咒贴在香灰旁的墙壁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堂屋的每一个角落。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梁红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凛然,“不妨现身一见。”
没人回应…
医馆内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风声掠过树叶的沙沙声。
可梁红知道,那道香灰上的爬痕,不过是个开始,一场潜藏的危机,已经悄然笼罩在这间小小的梁氏医馆之上。
他握紧了手中的银针,眼神坚定,无论来者是谁,他都不会让对方得逞。
只是不知,这一次,要面对的,是人心的险恶,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