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胖子的粗喘声在密不透风的林莽中撞出沉闷的回响,额角的汗珠混着枝叶上滴落的露水,顺着他油光发亮的脸颊往下滑,砸在厚厚的腐叶层上,没等浸透就被周遭的阴冷气息凝住。
他攥着工兵铲的手早已沁满冷汗,那把陪伴他闯过不少险地的铁铲,此刻正一下一下拨开齐腰深的杂草——草叶边缘带着细密的倒刺,刮得他裤腿沙沙作响,几道暗红的划痕早已印在粗壮的小腿上,混着泥水泛着刺痛。
“他娘的,这破林子比黑瞎子窝还邪乎!”
刘胖子嘟囔着吐掉嘴角叼着的半截枯草,另一只手死死拽住身边的老藤。
那藤蔓粗得像孩童的胳膊,表皮湿漉漉的裹着一层滑腻的苔藓,稍一用力就差点脱手,他借着藤蔓的拉力往前挪了半步,脚下的腐殖土深可没踝,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烂泥里,拔出时带着“咕叽”的黏腻声响,混着腐叶的腥气钻进鼻腔。
四周的树木长得愈发怪异,老干虬枝扭曲缠绕,像是无数只枯瘦的手伸向天空,枝叶层层叠叠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阳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在这里,阳光成了最奢侈的东西,偶尔有几缕微弱的光线挣扎着穿透叶缝,落在地上也只剩零星的光斑,转瞬就被浓重的阴影吞噬。
刘胖子抬头望了望,头顶是望不到边的浓绿,浓稠得像是化不开的墨,连虫鸣鸟叫都听不到,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和工兵铲的拨草声,在死寂的林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阴冷的湿气像是有生命似的,顺着裤脚往上爬,钻进衣领,贴在皮肤上凉飕飕的。
起初只是轻微的寒意,渐渐就变得刺骨,像是浑身裹了一层冰碴子。
刘胖子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冲锋衣,可那湿气早已浸透衣物,贴在身上又冷又黏,说不出的难受。
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腐叶、湿土和某种不知名植物汁液的气味,腥甜中带着一丝腐朽,吸进肺里都觉得发闷,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
“胖子,慢点,小心脚下有坑。”
梁红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他比刘胖子瘦小不少,手里握着一把开山刀,小心翼翼地劈砍着挡路的灌木,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是队伍里的“活地图”,不仅识路,还懂些草药和野外生存技巧,这次深入这片无人踏足的古林,全靠他引路。
刘胖子“嗯”了一声,放慢了脚步。他能感觉到湿气越来越浓,连空气都变得沉甸甸的,仿佛一伸手就能拧出水来。
远处的林子里,不知何时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起初只是若有若无的白影,渐渐就变得浓密起来,像轻纱似的在树木间流动,把远处的景物遮得朦朦胧胧,连树干的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
“那是什么?”梁红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指着前方,声音里带着几分惊慌。
刘胖子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雾气越来越浓,隐隐有白色的水汽蒸腾而上,像是煮沸的开水冒出的蒸汽,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凝滞感。
那雾气不是寻常的莹白,而是泛着一层淡淡的青灰,在幽暗的林子里显得格外扎眼,边缘处还隐约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不好,前面有瘴气!”
梁红的声音陡然拔高,“这种阴湿密闭的古林最容易滋生瘴气,吸进去轻则头晕恶心、浑身无力,重则直接昏迷丧命,咱们得赶紧避开!”
刘胖子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他早听老一辈的人说过瘴气的厉害,在那些荒无人烟的老林里,多少猎户、采药人就是因为不小心闯入瘴气区,最后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
他握紧了手中的工兵铲,金属的铲面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手心的汗却越渗越多,心里越发没底。这瘴气来得悄无声息,此刻已经顺着风势缓缓蔓延过来,那股腥腐味也越来越浓,呛得人忍不住皱眉。
就在这时,一阵怪笑突然从雾气深处传来。
“哈哈哈……嘻嘻嘻……”
那笑声又尖又细,像是小孩子在恶作剧,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阴冷,在寂静的林子里回荡,像是无数根细针,刺得人耳膜发疼。
奶奶的 ,什么玩意。刘胖子小声嘀咕…
笑声忽远忽近,像是在耳边,又像是在百米之外,让人摸不清方向。
“谁?!”刘胖子猛地提高了声音。
握紧工兵铲的手青筋暴起,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目光在浓密的树木和流动的雾气之间来回扫视。
阳光稀缺的林子里本就昏暗,此刻被瘴气一遮,更是看不清十米之外的东西,只能隐约看到树木的黑影在雾气中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正盯着他们。
“哈哈哈……嘻嘻嘻……”
笑声没有停歇,反而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分不清具体的方位。
有时像是在左前方的树丛后,有时又像是在右后方的藤蔓间,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恶意。
林子里的湿气仿佛更重了,那股阴冷感直钻骨髓,让刘胖子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刘胖子的心跳得飞快,咚咚咚地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等一下,死胖子,梁红看了看刘胖子。
蹲下身,拉开背上的登山包。
在包里翻找了片刻,掏出一个小巧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粒暗红色的药丸,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与周围的腥腐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胖子,快,把这个含在口里!”
梁红递过去一粒药丸,语速急促地说,“这是我来之前在医馆用中草药调制的避瘴丹,用薄荷、苍术、丁香这些药材配的,能提神醒脑,还能暂时抵御山岚瘴气,咱们先含着,能顶一阵子。”
刘胖子接过药丸,入手微凉,带着一股清苦的草药味。
他没有犹豫,直接放进嘴里,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喉咙往下滑,瞬间驱散了不少胸口的憋闷感,连身上的寒意都减轻了几分。
“好家伙,还是你想得周到!”他含糊地说道,含着药丸的声音有些模糊。
梁红自己也含了一粒,脸色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眼神也镇定了不少。
他再次看向瘴气弥漫的方向,那诡异的笑声还在继续,只是这次听着似乎近了些,像是就藏在不远处的某个角落里。
“嘻嘻嘻……哈哈哈……”
笑声从左前方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传来,那里的树木长得格外密集,枝桠交错,藤蔓缠绕,形成了一个阴暗的角落,瘴气在那里聚集得更浓,几乎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刘胖子眼神一凝,握紧了工兵铲,就要往前冲:“他娘的,不管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老子过去劈了它!”
“等等!”梁红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别冲动,咱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贸然过去容易吃亏。
先试探一下再说。”他说着,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掂量了一下分量,瞄准了那片灌木丛的方向。
深吸了一口气,手腕一甩,石块带着呼啸声飞了出去,“哗啦”一声重重砸在灌木丛中,压断了几根细枝,落叶和碎枝簌簌往下掉。
这叫投石问路,知道不,没听单田芳老先生讲的评书白眉大侠,徐良还经常用这招,学着点,死胖子。
梁红看了看刘胖子一脸的坏笑。
就在这时,那阵“嘻嘻嘻”的笑声突然变得尖锐起来,紧接着,一个模糊的黑影猛地从灌木丛中飞起!
那黑影体型不大,翅膀展开约莫有半米宽,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速度快得惊人,转瞬就消失在浓密的树林深处,只留下几片羽毛缓缓飘落。
刘胖子愣了一下,举着工兵铲的动作停在半空,有些没反应过来。
笑翠鸟,是笑翠鸟,梁红看着飞走的模糊黑影。
“这种鸟叫声就像人的笑声,尖锐又清脆,还带着点诡异,常生活在阴暗潮湿的树林里,喜欢模仿各种声音,梁红看着刘胖子。”
原来是这玩意,可把我吓得不轻。
刘胖子这才恍然大悟,放下工兵铲,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有些哭笑不得:“他娘的,原来是只鸟!
害得老子差点把心都跳出来,还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呢!”他顿了顿,又看向前方的瘴气,“那这瘴气咋办?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儿吧。”
梁红收起笑容,眼神重新变得严肃起来,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指着左侧一条相对狭窄的小路说:“瘴气一般聚集在低洼潮湿的地方,咱们往高处走,顺着那条路绕过去,应该能避开瘴气区。
这避瘴丹只能顶两个时辰,咱们得抓紧时间。”
刘胖子点了点头,重新握紧工兵铲:“行,听你的!
不过这鸟也太邪乎了,叫声跟闹鬼似的,以后再听到这声音,老子先一铲子拍过去再说!”
梁红忍不住笑了笑,率先朝着那条小路走去:“别冲动,野外的动植物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咱们尽量别招惹它们。
走吧,早点穿过这片林子,找个干燥的地方扎营。”
刘胖子应了一声,紧随其后。
工兵铲再次拨开挡路的杂草,藤蔓依旧湿滑,阴冷的湿气还在弥漫,但那诡异的笑声已经消失,心中的恐惧也散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