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丘的暮色彻底沉下来时,蔡鸿业的车才驶回蔡氏山庄。车轮碾过青石车道的声音比傍晚时更沉,像是要把白日里压在心头的火气,都碾进石缝里的枯草里。老周早已候在大门旁,见车来,忙不迭地按下遥控器,电动门滑开的瞬间,蔡鸿业透过车窗扫了眼庭院——汉白玉台阶下的奔驰还停在原地,只是车身上落了层薄灰,像蒙了层化不开的阴翳。
车停稳,司机刚要下车开门,蔡鸿业却摆了摆手,声音冷得像结了冰:“不用跟着,守在外面。”他推开车门,黑色西装上还沾着酒气与烟草味,显然是刚从应酬场上脱身。左手无名指上的玉扳指在廊灯下发着温润的光,可他的眼神却没半分暖意,径直往主宅走去,脚步快而沉,每一步都踩得青石地面微微发颤。
穿过空荡荡的大厅时,水晶灯的光落在他身上,却没照亮他紧锁的眉头。他没停,径直走向大厅西侧那面看似实心的红木墙,伸手在雕花牡丹的花蕊处按了三下——“咔嗒”一声轻响,墙面缓缓向一侧滑动,露出后面一条幽深的走廊。走廊两侧嵌着暗灯,昏黄的光勉强勾勒出墙面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淡淡的檀香,是密室里常年燃着的线香味道。
走到走廊尽头,又是一道铁门,蔡鸿业从西装内袋摸出一把黄铜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门开的瞬间,里面传来佐道人的动静——他正坐在墙角的矮凳上,怀里还抱着那个沾了暗红痕迹的布包,见蔡鸿业进来,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在矮凳上发出“咚”的一声,慌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蔡老板……”佐道人的声音发涩,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蔡鸿业,“事情办砸了,冷天星已死。我们……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他说着,指了指怀里的布包,布包被他攥得变了形,那点暗红痕迹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蔡鸿业没急着说话,他反手关上门,铁门锁死的声音在密室里回荡,让空气都紧绷了几分。他走到密室中央那张石桌旁,石桌上摆着一盏油灯,灯芯跳动着,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他拿起桌上的青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口饮尽,冰凉的茶水滑过喉咙,才压下了几分怒意。
“我知道了。”蔡鸿业放下茶杯,声音平静得可怕,可眼神里的冷意却更浓,“把冷天星的遗物理一理,明天一早找个可靠的人,寄回苗疆蛊寨。”他顿了顿,指尖在石桌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缓慢却带着压迫感,“地址我稍后发给你,交给他兄弟冷天漠。记住,只寄遗物,什么都别多问,也别多说。”
佐道人愣了愣,下意识地问:“冷天漠要是追问……”
“追问就说冷天星是自己逞强,动了本命蛊反噬而死,与我们无关。”蔡鸿业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苗疆蛊寨的人最护短,但也最讲规矩,冷天漠就算有怨气,也挑不出我们的错处。再者,他还需要我们帮他查冷天星的‘死因’——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佐道人连忙点头,把布包往石桌上挪了挪,像是要把这烫手的东西赶紧交出去。蔡鸿业扫了眼布包,目光在那暗红痕迹上停了两秒,又移开,看向佐道人苍白的脸:“另外,这几天你好好休息一下,别出门,也别跟任何人联系,更不要轻举妄动。”
“那……那我们就这么等着?”佐道人有些急了,梁红也一直在盯着山庄,要是他们……
“急什么?”蔡鸿业冷笑一声,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张折叠的黄纸,放在油灯旁。黄纸上画着古怪的符文,边角还沾着点褐色的东西,像是干涸的血。“我已经让人去请湘西的炼尸头陀了。那老东西虽然脾气古怪,要价也高,但手段你是知道的——只要他能来,开医馆的那小子就死定了。”
他说着,手指在黄纸上轻轻摩挲,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戾:“梁红?咱们走着瞧。别以为凭着那点小聪明,能跟我蔡鸿业斗?我就不信,整不死你。”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极重,像是要把这几个字嚼碎了咽进肚子里。
密室里的油灯“噼啪”响了一声,灯芯跳了跳,把蔡鸿业的影子拉得更长,几乎要把佐道人整个人都罩住。佐道人看着蔡鸿业冷得像冰的侧脸,突然觉得后颈发僵——他跟着蔡鸿业这么多年,见过他笑里藏刀,见过他阴狠毒辣,却从没见过他对一个人,恨到这种地步。
“那……那炼尸头陀什么时候能到?”佐道人小声问,试图打破这压抑的沉默。
蔡鸿业拿起黄纸,凑到油灯旁,火苗舔舐着纸边,却没点燃它——那黄纸像是浸过特殊的药水,只微微卷曲,符文却在火光中显得愈发诡异。“快了,”他把黄纸收回口袋,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收了我的定金,就不会爽约。等他来了,咱们就给那开医馆的小子,好好‘送份大礼’。”
他说完,转身走向铁门,手刚放在门把手上,又停下,回头看向佐道人:“对了,冷天星的遗物里,要是有蛊虫相关的东西,单独拿出来烧掉,别留下任何痕迹。苗疆那边的人,最忌讳外人碰他们的蛊器。”
佐道人连忙应下:“我知道了,蔡老板。”
蔡鸿业没再说话,打开铁门,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昏暗中。铁门“咔嗒”一声锁死,密室里又只剩下佐道人和那盏跳动的油灯。他看着石桌上的布包,犹豫了半天,才伸手慢慢打开——里面除了冷天星的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一个巴掌大的黑木盒子,盒子上刻着苗疆特有的花纹,隐隐透着股邪气。他想起蔡鸿业的话,打了个寒颤,连忙把盒子又盖紧,重新包进布包里,仿佛那盒子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油灯的光越来越暗,密室里的檀香也似乎更浓了些,混着那若有若无的霉味,让人头晕。佐道人靠在墙角,闭上眼睛,可脑子里却全是冷天星倒在地上的模样,还有蔡鸿业刚才那冷笑的表情——他突然觉得,这蔡氏山庄的密室,比苗疆的蛊洞还要可怕,一旦踏进来,就再也别想轻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