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狼狈不堪的萧玦，扫过昏迷不醒的燕如玉，扫过默默将燕如玉护在身后的墨渊，最后，落回了七长老的脸上。
最后，他的目光，如同一柄淬了寒冰的利刃，重新钉在了七长老那张因恐惧与虚伪而扭曲的脸上。
“我师妹，还有我这些朋友，刚刚才拼死一战，亲手毁了昊天神殿及天律宗的那些吞噬生灵的祭坛。”
“他们救了这放逐洲西州亿万生灵，让他们免于沦为某个神座上冰冷祭品的下场。”
风辞酒的语气平静得可怕，里面没有一丝一毫平日的戏谑，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如同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口。
“现在，你告诉我，她，为祸世间？”
“罪不容赦？”
这四个字，他念得极慢，像是在细细品味其中的荒谬。
平静的话语，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力量，那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七长老的脸上，也抽在逍遥阁那块金字招牌上。
“我倒是想问问，七长老。”风辞酒向前踏了一步，脚下的尘土微微扬起，“你口中的‘阁主命令’，究竟是我师父他老人家的意思，还是……”
他的手指抬起，动作缓慢而坚定。
指尖越过所有人，越过这片残破的大地，毫不畏惧地，直直指向了天穹之上，那只漠然俯瞰众生的巨大金色眼眸。
“……它的意思？”
大逆不道！
这已不是质疑，而是审判！
七长老的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几乎凝固。
风辞酒这是在质问逍遥阁的立场！是在公然挑战阁主的权威！更是在……当着天道的面，挑衅天道！
“放肆！风辞酒，你疯了！”
他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吼，试图用声音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战栗。
“疯？”
风辞酒笑了。
那笑容里再无半分潇洒，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嘲讽与悲凉。
“我逍遥阁，自创派老祖立下基业那天起，便以‘逍遥’为名，不敬鬼神，不入正魔，求的，是这天地间独一份的‘自在’。”
“怎么，才过了几千年，这天，就换了吗？”
“自在前面，还得加上‘天许的’这三个字做前缀？”
他的声音穿透了天道威压带来的死寂，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飞舟上每一个逍遥阁弟子的心头。
那两排原本因恐惧而麻木的弟子，此刻脸上竟都露出了挣扎与动摇。
是啊。
跪在天道脚下的逍遥，还配叫逍遥吗？
他们是逍遥阁的弟子，不是天道的走狗！
这份动摇，成了压垮七长老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极致的羞辱与恐惧，将他的五官扭曲成一团。
“拿下她！”
他终于被引爆，对着身后的弟子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不计代价！拿下这个亵渎天威的魔头！”
“咚。”
然而，不等那些动摇的弟子做出任何反应。
一个沉闷如洪钟大吕的脚步声，突兀地响起。
那声音仿佛不是踩在地上。
是踩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一道沉默如山的身影，挡在了林碧痕的身前。
墨渊。
那一步落下，地面并未龟裂，反而在他脚下蔓延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紫黑色涟漪。
涟漪所过之处，空间微微扭曲，连光线都被强行吞噬，形成一片绝对的黑暗领域。
那个一直如同背景板，沉默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男人，动了。
他只是向前踏了一步。
就这一步，整片天地的法则都在哀鸣！
那来自天道之眼的无上威压，那片纯粹的金色法则海洋，竟在这一瞬间，像是遇到了从深渊中悍然崛起的黑色礁石，被另一种截然不同、却同样恐怖古老的气息，硬生生挤开了一片独立的领域！
那是源自太古洪荒的，吞噬一切、毁灭一切的禁忌气息！
七长老那只含怒拍下的法力巨手，在接触到这股气息的刹那，连一丝涟leidu都没有发出，就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归于虚无！
“什么？！”
七长老脸上的狰狞瞬间被骇然取代。
他猛地看向那个身披重甲的男人。
只见墨渊缓缓抬起了头。
那副覆盖了全身的狰狞甲胄之下，那双深渊般的紫色眼眸，穿透了面甲的缝隙，冷冷地扫了过来。
眸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那不是修士的杀意，不是凡人的杀意。
那是一种视万物法则为食粮的、来自更高生命层次的……捕食者的凝视。
一股同样古老、蛮横、与天道法则截然对立的禁忌气息，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被这双眼睛盯住，七长老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要被冻结，被撕碎，被拖入无尽的深渊。他引以为傲的修为，在这股气息面前，渺小得像一个可悲的笑话。
整个世界，一片死寂。
然后，他们听到了那个男人，从踏上这片战场以来，说出的最长的一句话。
虽然，也只有一个字。
“滚。”
声音沙哑、低沉，不带任何情绪，却蕴含着一种碾碎一切的不容置疑。
“噗通。”
逍遥阁飞舟之上，几名修为较弱的弟子，竟被这一字之威中蕴含的恐怖意志震荡了神魂，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口鼻溢血。
七长老的身体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袍。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有任何异动，下一秒，那个恐怖的男人就会将他连同这艘飞舟一起，撕成宇宙中最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怕了。
从灵魂深处，感到了最原始的恐惧。
在绝对的生死面前，所谓的“阁主之命”，所谓的“大局观”，都变得滑稽而可笑。
原先，他只是不想得罪天上那只眼睛。
现在，他发现，眼前这个，好像也得罪不起。
他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们走！”
话音未落，他便狼狈不堪地转身，疯狂催动法力，驱动飞舟，头也不回地化作一道流光，仓皇逃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逍遥阁的危机，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解除了。
然而，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天穹之上，那只金色的巨眼，似乎因为墨渊那禁忌气息的挑衅，而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波动。
下一刻，笼罩在林碧痕身上的“抹除”之力，陡然增强了十倍！
林碧痕的身体已经变得近乎完全透明，像是水中一道即将散去的倒影，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可就在这时。
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在那股足以磨灭神魂、粉碎法则的伟力之中，艰难地、一寸一寸地，抬起了头。
她那双同样深邃的墨色眼眸，穿透了层层虚无，第一次，与那只高高在上、视万物为刍狗的天道之眼，平视了。
她的眼中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挑衅。
只有一种极致的平静。
和一种，类似于程序员在审视一段写满了错误的冗余代码时，那种纯粹的审视。
她无法调动灵力，无法驱动弑天锁链，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但她的意志，她的“差评”之念，却从未如此刻这般凝聚、纯粹。
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
所有注视着她的人，都从那清晰的口型中，读出了两个字——
差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