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考虑得怎么样了？”林碧痕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这凝固的气氛，“我的时间很宝贵，没空陪你们在这儿玩‘你瞅啥，瞅你咋地’的游戏。”
“噗……”风辞酒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
都什么时候了，这位姑奶奶还有心情开玩笑，而且这玩笑……真他娘的贴切。
沧澜长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那股磅礴的意念不再是冰冷的刀锋，而是变成了一团混乱的乱流，透着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凉。
“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意念断断续续，干涩而沙哑，像是两块被风干的石头在摩擦。
“我们一族，生于归墟，长于归墟，是【海神】最虔诚的守护者。
万骨之城，是我们荣耀的归宿，不枯之泉，是神明赐予我们永生的恩典……”
他说着说着，那股意念中的悲凉愈发浓郁，甚至带上了一丝自我嘲讽的疯狂。
“恩典？哈哈哈……是啊，好一个恩典！”
“万年来，我族再无一个新生儿降世！
每一个族人，都在这‘恩典’中，感受着自己的血肉慢慢变得僵硬，神魂一点点被抽干，最后变成一具……一具穿着珊瑚铠甲的活尸！”
“我们守着神的墓园，自己也活成了墓碑！我们所谓的永生，不过是永恒的折磨！
永无尽头的等死！”
这番话，不是说给林碧痕他们听的，更像是压抑了万年的火山，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火山口。
周围那数千名鲛人战士，虽然依旧沉默，但他们身上那幽蓝的光芒，却在疯狂闪烁，许多战士握着三叉戟的手，骨节都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那不是杀气，是痛苦。
一种深入骨髓，却又无处呐喊的痛苦。
鬼厉眼中那骇人的红芒悄然退去少许，他看着这些与自己一样，被某种命运诅咒的生灵，周身的戾气竟也平复了些许。
“所以，你们明知道那是毒药，还是一口一口地喝了一万年？”
林碧痕一针见血。
“不喝，又能如何？！”沧澜长老的意念陡然变得尖锐，“不饮神泉，不出百年，我族便会彻底化为枯骨，连这活尸都做不成！
喝了，至少还能‘活着’！至少还能守着这片祖地！”
“可现在，毒药也要没了。”林碧痕淡淡地陈述着事实，“你们的‘神’，连最后的麻药都不想给你们了。”
这句话，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沧澜长老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手中的七彩珊瑚杖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沉默了许久，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再次传递出他的意念。
“……你凭什么说你能斩断诅咒？凭什么？！”
来了。
林碧痕知道，这老鲛人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他不是在质问，他是在求救。
他在求一个能让他心甘情愿跳下去的理由。
“就凭这个。”
林碧痕没有多余的废话，右手一翻，一张【差评金符】凭空出现在指间。
那金符只有巴掌大小，通体流淌着淡淡的金芒，看起来除了华贵，平平无奇。
但当它出现的一瞬间，沧澜长老和鬼厉的脸色同时变了！
沧澜长老是感觉到了一股与天道诅咒截然相反，却又同样位阶极高的法则气息！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容置喙的“否定”之力！
而鬼厉，则是感觉到了噬魂棍在轻微地震颤！它在……恐惧？
“这玩意儿……每次看都觉得心惊肉跳的。”
风辞酒在旁边小声嘀咕，“给天道老爷写个评价，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吗？”
林碧痕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她的目光在数千鲛人战士中扫过，最后，落在了最前方一个看起来最为年轻，但身上死气也同样浓郁的战士身上。
“就你了。”
她屈指一弹，那张【差评金符】化作一道流光，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嗖”的一下，直接贴在了那个鲛人战士的额头上！
“嗡——”
金符之上，一个用功德之力书写的、龙飞凤舞的【差】字，骤然亮起，光芒万丈！
下一刻，一行行肉眼看不见，却能在神魂中清晰感知到的“差评”，浮现在金符之上。
【差评对象】：归墟·万年囚笼咒
【差评理由】：
1. 产品设计缺陷：以“恩赐”为名，行“虐杀”之实，挂羊头卖狗肉，涉嫌虚假宣传。
2. 用户体验极差：持续性神魂抽取，无新生反馈，导致用户群体持续萎缩，濒临灭绝，毫无可持续发展性。
3. 售后服务缺失：万年间，对用户哀嚎置若罔闻，典型的霸王条款。
【综合评价】：一星，滚出我的世界！
【处理意见】：驳回该法则部分效力，予以警告！
就在这行“差评”成型的瞬间，那名被贴了符的鲛人战士，全身猛地一颤，仿佛被雷劈了一样！
他身上那层层叠叠、肉眼不可见的灰色怨力枷锁，像是被烙铁烫到的雪，发出“滋滋”的声响，其中最细微的一根，竟然应声断裂！
“呃啊——”
那鲛人战士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不是痛苦，而是……舒畅？
他猛地丢掉了手中的三叉戟，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胸口，那双早已死寂的幽蓝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色彩。
“我……我感觉到了……”
他的声音不再是意念，而是真正从喉咙里发出的、干涩嘶哑的声音。
“我的血……在流！”
他茫然地抬起手，看着自己那苍白僵硬的手掌，一滴、两滴……殷红中带着一丝幽蓝的血液，竟然从他的指尖沁了出来！
这万年来，他们流不出汗，更流不出一滴血！
这一刻，整个万骨之城前，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鲛人，所有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名战士的指尖，钉在那一滴滴鲜活的、象征着“生命”的血液上。
那不是血。
那是希望！
“哗啦啦——”
数千名鲛人战士，再也无法维持那万年不变的阵型，他们骚动起来，手中的兵器杂乱地碰撞着，发出的声音里，充满了激动与渴望。
“天呐……”木灵犀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震撼。她身为长生木族，对生命力的感知最为敏锐，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鲛人战士体内，一缕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生机，正在顽强地萌发！
燕如玉和陆雪琪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她们见识过林碧痕的手段，但如此直观地、近乎“无赖”地去撬动天道法则，还是第一次见。
沧澜长老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他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那名战士面前，伸出干枯的手，颤抖着，想要去触碰那滴血，却又不敢。
最终，他猛地回过头，那双漆黑的眼眸死死地看着林碧痕，其中所有的怀疑、挣扎、痛苦，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豁出一切的疯狂与决绝。
那是一种绝望赌徒，在看到一丝翻盘希望时，押上全部身家的眼神。
“我信你！”
他的意念，不再通过神魂传递，而是化作雷鸣般的嘶吼，响彻整个归墟深渊。
“我赌上鲛人族最后的血脉，赌上这万年的冤魂！只要你能斩断这该死的诅咒，别说一个破界祭坛，我这条老命，这座万骨之城，全都是你的！”
他手中的七彩珊瑚杖重重一顿，指向了骨城最深处，那个散发着微光的源头。
“跟我来！”
“我带你去看看，那个赐予我们‘永生’，又将我们推入深渊的……【不枯之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