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那始终平静如水的青色光团，在林碧痕最后一字落下的瞬间，骤然爆发出撕裂耳膜的尖啸！
光芒疯狂乱闪，整片星空随之剧烈摇晃。
那不是愤怒。
而是被人揭开伤疤而痛苦、不解的悲鸣。
陆雪琪呆立原地，脑中只剩下林碧痕那几句诛心之问在反复冲刷。
“谁来定义‘苍生’？”
“谁来选择‘无辜之人’？”
“谁，赋予了你牺牲他人的权力？”
这些问题，就像一把把无形的尖刀，将她过往二十年构筑的信念壁垒，捅得千疮百孔。
她的师门从未教过这些。
青云门的典籍，也从未有过答案。
她所学的一切，都在一个预设好的框架之内，清晰分明，非黑即白。
可林碧痕，却一脚踹翻了那个框架。
原来……这世间之事，还可以这样看？
她的道心，那块曾坚不可摧的磐石，上面的裂痕正在无声蔓延，发出细碎的崩解声。
鬼厉一身的暴戾杀气早已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发自灵魂深处的巨大震撼。
他一生都在与所谓的“命运”和“大义”搏命。
却从未想过，可以从根源上，去否定这场搏命本身的意义。
这个女人……她究竟是谁？
“不是吧，这就坏了？”
林碧痕百无聊赖地用指尖卷着垂落的发丝。
“天帝老哥，你这传承问答万年没更新，出bUG了，差评哦。”
她话音刚落，那剧烈闪烁的青色光团，“滋啦”一声，最终彻底熄灭。
星空，重归死寂。
下一瞬，中央那个恢弘浩瀚的金色光团，骤然大亮！
一道比之前更加威严，更加宏大的意志，如天倾般笼罩了整个空间。
天帝的声音，再一次于三人神魂深处响起。
“第二问：若有朝一日，你所坚守的正道被证明是错的，而你所鄙夷的魔道，却代表着真正的道理，你，何去何从？”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烧得通红的烙铁，精准无比地烫在了陆雪琪那道正在崩裂的道心之上！
若说第一问是动摇根基，那这第二问，便是要将她的整个信念世界，彻底推倒，夷为平地！
她手中紧握的天琊神剑，那柄象征着“正道”与“秩序”的无上神兵，此刻竟冰冷得刺骨。
她存在的意义，是坚守正道，斩妖除魔。
可如果……她所坚守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谎言呢？
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呢？
那她斩下的妖，是什么？
除掉的魔，又是什么？
她自己……又算是什么？
一个被蒙蔽了万古，自以为是的刽子手？
一个天大的笑话？
陆雪琪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铅，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被这个问题，死死钉在了原地。
进退维谷。
无路可走。
“呵……呵呵……哈哈哈哈！”
一阵压抑到极致，继而凄厉癫狂的笑声，从鬼厉的喉咙里滚了出来。
他笑得弯下了腰，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抽搐，笑声里，是无尽的悲凉与自嘲。
“我？”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眼眸扫过陆雪琪，扫过那威严的金色光团。
最后，落在了自己手中那根黑气缭绕的噬魂棒上。
“我……还有路可选吗？”
他的笑声里，甚至带上了哭腔。
“所谓的正道，要杀我，审判我，视我为天地不容的孽障。”
“所谓的魔道，捧我，利用我，视我为复兴大业的棋子。”
“一个想让我形神俱灭。”
“一个想让我生不如死。”
他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在摩擦。
“对我来说，正与魔，早就没了区别。”
“它们不过是吊在我脖子上，两条颜色不同的绳索罢了。”
“你问一个快要被吊死的人，想选哪根绳子？”
“哈！何其可笑！”
他的回答，没有半分的犹豫。
只有十年饮冰，对这个黑白不分的世界，最彻底的绝望。
金色的光团沉默了。
陆雪琪的迷茫与鬼厉的绝望，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这片星空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最终，两道无比复杂的目光，再一次，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林碧痕的身上。
“唉。”
林碧痕却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她环视着四周缓缓流转的亿万星辰，慢悠悠地开了口。
“正道？魔道？”
“天帝老哥，你这格局是不是有点太小了？”
“黑与白，是与非，不过是你们这些制定规则的人，画下的圈套罢了。”
她的语气云淡风轻，却让鬼厉的惨笑和陆雪琪的痛苦，都显得有些荒诞。
“可问题是，凭什么我就一定要跳进你的圈套里选一个？”
林碧痕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画了一个圈，想要将这整个星空都圈了进去。
“路错了，那就换一条。”
“如果所有路都错了……”
她向前踏出一步，裙摆在虚空中划开一道惊艳的弧线，周遭的星光都主动为她让开一条通路。
她的声音依旧不大，却字字铿锵，每一个音节都化作实质的雷音。
狠狠砸进这片死寂的星空，狠狠砸进陆雪琪和鬼厉的灵魂最深处！
“那就自己，重新开一条出来！”
“无需何去何从。”
“我心所向，即为道！”
“我脚所踏，即为理！”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
整个虚无空间，彻底沸腾！
亿万星辰，在这一刻被同时点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一道道星辉汇聚成浩瀚的洪流，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环绕在林碧痕的周身。
为她披上了一件由星光织就的无上神袍！为她戴上了一顶由宇宙加冕的璀璨王冠！
这不再是质疑，也不是提问。
这是共鸣！是认可！
是这片古老的传承意志，跨越了万古时空，对一种它从未设想过的全新可能，所献上的至高礼赞！
正中央那颗金色的光团，更是爆闪到了极致，其震动的频率和强度，远超之前的青色光团！
它在为这句话而欢呼，为这句话而战栗！
许久，金光缓缓收敛，最终也归于沉寂。
星空之下，只剩下林碧痕一人独立，身披万千星光，成为这片宇宙唯一的主宰。
陆雪琪和鬼厉还在泥潭里为是非对错而挣扎。
而林碧痕，早已跳出了棋盘，准备亲手来制定新的游戏规则。
就在这时，最后一个，也是最神秘的那个紫色光团，缓缓亮起。
它的光芒，不似青色那般冰冷，也不似金色那般威严。
那是一种深邃到极致，仿佛能看穿人心所有秘密的紫。
这一次，没有宏大的意志，没有复杂的设问。
只有一道轻得不能再轻，却又重得足以压垮灵魂的叹息，直接在三人的心底最深处，悄然响起。
它只问了两个字。
那两个字，直指人心最柔软，也最脆弱的软肋。
“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