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入识海最深处,如同潜入无光之海。
陆清玄的“神识”悬于“一念洞天”那初显轮廓的殿堂虚影之前。外界的一切喧嚣——尸潮的嘶吼、蝙蝠的尖鸣、火焰的噼啪、人类的呐喊与惨叫——都被隔绝,只剩下道观本身那温润而浩大的律动,以及灵田区域传来的、充满勃勃生机的翠绿脉动。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又仿佛被无限拉长。
他“看”着道观。吸收了海量“众生意念”后,它比之前更加凝实,殿堂的虚影中隐约可见梁柱的轮廓,甚至能分辨出“大殿”、“偏殿”的模糊区域划分。灵田的翠绿光芒如同跳动的心脏,辐射出的净化与生机道韵,与道观整体的“秩序”真意水乳交融。
他的念头清晰而坚定:不能只守,需攻其首脑!
但以他如今油尽灯枯的状态,强行抽取道观或灵田本源发动攻击,无异于自毁根基,且未必能一击奏效。那“猩红主宰者”散发的精神威压与死浊气息,浓烈得如同实质。
必须另辟蹊径。
他的目光(神识)落在那些因“阵前布道”而汇聚来、此刻仍源源不断涌入道观的乳白色信念光流上。这些源于铁锈镇数千生灵求生意志与守护信念的力量,纯粹而炽热,与尸潮的“死浊”怨气截然相反,天生相克。
“能否……以‘众生意念’为薪柴,以灵田‘生机’为火种,以道观‘秩序’为熔炉,锻造出一柄……专门针对那‘主宰者’精神核心的‘意念之剑’?”陆清玄的大胆设想在心神中成形。
这需要极其精微的操控和对不同性质能量融合的深刻理解。稍有不慎,信念之力反噬,灵田生机枯竭,道观受损,他自己也会神魂俱灭。
但值得一试。他曾在修真界观摩过上古大能以“万民愿力”加持法宝,也知晓某些秘法可凝聚“香火信仰”形成护法神只虚影。原理虽有相通之处,但在此界,以他现在的状态施展,无异于凡人以草木灰烬试图锻造神兵。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心神一动,率先引动“一念洞天”中最为稳固的“秩序”与“守护”道韵,化作无形的鼎炉,将源源不断涌入的乳白色信念光流纳入其中。这一步相对平稳,道观本身就有容纳转化心念的功能。
紧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细若游丝的翠绿色灵田生机本源,如同点燃炉火的第一颗火星,投入那由信念光流汇聚而成的“鼎炉”中心。
滋啦——!
想象中的剧烈冲突并未发生。翠绿生机与乳白信念接触的刹那,竟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与交融!信念中蕴含的“生”之渴望,被灵田的生机本源引导、点燃、升华!整个“鼎炉”内部,乳白色的光流开始染上一丝丝淡金色的光泽,散发出更加温暖、蓬勃、且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浩然正气!
有戏!
陆清玄精神一振,立刻以自身残存的神识为刻刀,开始在这团融合了信念与生机的淡金色能量中,铭刻道纹!这些道纹并非实体,而是他对于“净化”、“破邪”、“斩念”等概念的法则理解与道心显化,是他八千载修行凝聚的“剑意”雏形!
每一笔道纹的勾勒,都消耗着他本就微弱的神魂之力,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心无旁骛,全神贯注。淡金色的能量团在他的“雕琢”下,逐渐拉伸、凝聚,化为一柄长约三尺、通体流转着淡金与翠绿光泽、剑身隐约有玄奥符文明灭的虚幻光剑!
剑成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专克邪祟污秽、斩断混乱精神的锋锐气息,自陆清玄识海中透出,虽未及外放,却已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悸。
此乃——“浩然诛邪剑”!非金非铁,由众生信念与灵田生机铸就,蕴含秩序道韵与破邪剑意的心神之剑!
几乎在光剑成型的同时,外界,尸潮的攻势达到了顶峰!
“猩红主宰者”庞大的身躯已逼近至围墙百米之内!它每一步都让地面塌陷,周身弥漫的暗红色死浊气息如同活物般翻滚,将沿途的金色光晕侵蚀得嗤嗤作响,不断黯淡。三只“坦克”在它的精神催动下,如同狂化的巨兽,不顾金色光晕的灼烧净化,用身躯、用巨臂,疯狂地撞击着光晕屏障和围墙本身!缺口处的金光剧烈闪烁,眼看就要破碎!
西侧天空,黑压压的变异蝙蝠群已然俯冲至围墙上方,口中喷射的腐蚀酸液如同雨点般落下,守军惨叫着掩面后退,简易的木质掩体被腐蚀出无数孔洞,冒出刺鼻白烟!更有少数蝙蝠突破火力网,扑入镇内,引发新的混乱和伤亡!
镇内多处火势借助风势和混乱,进一步蔓延,浓烟遮蔽了部分视野,呛人的气味令人窒息。罗铁不得不分出一部分人手去救火和控制骚乱,正面防线压力剧增!
夜鹰的狙击枪子弹已经打空,她换上了大口径手枪和战刀,与战斧并肩守在缺口一侧,浴血奋战,砍翻一只又一只突破金光阻滞冲进来的行尸,身上早已被污血浸透。羽箭的箭囊也即将见底,她半跪在一处相对完好的墙垛后,脸色苍白,每一次拉弓都显得无比艰难。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开始淹没所有人的心头。陆先生的手段似乎也已到了极限……
就在这时——
平台之上,一直闭目如雕塑般的陆清玄,猛然睁开了双眼!
眼底深处,似有淡金色的剑光一闪而逝!他的脸色惨白如死人,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最后的星辰!
他抬起右手,并指如剑,指向尸潮中那道最庞大、最狰狞、散发着最浓烈恶意与死浊气息的暗红色身影——“猩红主宰者”!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光芒万丈的异象。
只有一声轻斥,如同惊雷,却凝练纯粹到了极致,仿佛抽干了他肺里最后一丝空气:
“斩!”
随着这声轻斥,那柄在他识海中铸就的、虚幻的“浩然诛邪剑”,顺着他的剑指指引,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却快得超越了思维速度的意念流光,跨越数百米的空间,无视了物理的阻碍,直接没入了“猩红主宰者”那猩红眼眸深处,刺入了它那由混乱怨念与死浊能量凝聚而成的精神核心!
“吼——!!!”
“猩红主宰者”庞大的身躯骤然僵直!随即爆发出一声前所未有、充满了极致痛苦、愤怒与……恐惧的恐怖咆哮!这咆哮不再是单纯的声音,更夹杂着强烈的精神冲击,让附近几十只行尸瞬间抱头倒地,抽搐不已!
它那双猩红如血的眼眸,此刻光芒紊乱,如同破碎的灯笼!淡金色与翠绿色的光华在它眼眶中疯狂闪烁、交织、湮灭!那是“浩然诛邪剑”的剑意,正在它混乱的精神世界中横冲直撞,斩断它对尸潮的操控链接,净化它核心的死浊怨念!
“呃啊啊啊——!!!”
“主宰者”双爪抱住头颅,疯狂地捶打地面,坚硬的混凝土地面被砸出一个个大坑!它身上那些暗红色的血肉筋膜剧烈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内部爆开!它对尸潮的精神控制,在这一刻出现了致命的断层和混乱!
原本整齐狂暴的尸潮攻势,瞬间大乱!行尸们失去了统一的指令,变得茫然无序,有的继续前冲,有的原地打转,有的甚至开始攻击身边的同类!三只“坦克”也停止了撞击,发出困惑而痛苦的咆哮,动作变得迟钝!
正面防线的压力,骤然一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