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木船随波轻晃,船头的老渔夫专注地盯着海面,仿佛世间只剩下一根钓竿。
海风拂过他花白的鬓角,蓑衣簌簌作响,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与这荒寂的海域融为一体。
但谢尘心中的警惕却提升到了顶点。
他的神识反复扫过老者和小船,依旧感知不到任何灵力波动,就像面对一块顽石,一片海水。
可魂灯那丝微弱的悸动,以及一种源自本能的直觉,都在告诉他,这老者深藏不露。 是敌是友?目的何在?
谢尘按兵不动,与洞穴内的韩立通过神识交流,让其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但未得信号,绝不可轻举妄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老者似乎毫无所觉,依旧耐心垂钓。
偶尔有低阶海鱼上钩,他便慢条斯理地收线,将鱼放入身边的鱼篓,然后重新挂饵,抛竿,动作娴熟,透着一种与世无争的闲适。
这种诡异的平静,反而让气氛更加压抑。
终于,在夕阳即将沉入海平面,将天空和海面染成一片瑰丽血色时,老者缓缓收起了鱼竿。
他并未看向谢尘藏身的洞穴,而是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仿佛自言自语般叹道:“唉,这世道,想安安静静钓个鱼都难咯。总有那不开眼的小鱼小虾,把水搅浑,惊跑了老夫的大鱼。”
他的声音苍老而平和,却清晰地传入谢尘耳中。 谢尘心中凛然,知道对方早已发现了自己。
他不再隐藏,从洞穴阴影中缓步走出,立于礁石之上,与船头的老者隔水相望。
韩立也紧随其后,默默站在谢尘身侧,眼神警惕。
“前辈是何人?在此垂钓,所为何事?”谢尘拱手,不卑不亢地问道。
他暗中运转魂灯,双眸深处一丝白金光芒流转,试图看穿老者的虚实。
老者这才慢慢转过身,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脸,一双眼睛却清澈明亮,如同孩童,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他和韩立,最后目光落在谢尘身上,仿佛要将他里外看个通透。
“我是谁不重要。”老者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齿,显得有些滑稽,“重要的是,你小子……很有意思。身上沾了不该沾的因果,灯里点了不该点的火,却还能活蹦乱跳地跑到这海外荒礁来钓鱼,啧啧,命真硬。”
谢尘瞳孔微缩。
对方一语道破他身负“因果”(指与凌清玄、幽冥宫的牵连),甚至点出他魂灯之秘!这老者果然非同小可!
“前辈此言何意?晚辈愚钝,还请明示。”谢尘沉住气,继续试探。
老者却不答话,反而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西方幽冥岛大致的方向,嘿嘿笑道:“那边刚炸了个大烟花,热闹得很呐。放烟花的和看烟花的,现在可都在满世界找点灯的人。你小子倒好,跑这儿躲清静来了。”
谢尘心中一沉。老者果然是为幽冥岛之事而来!
他口中的“放烟花的”指的应是凌清玄(或者那棺椁存在?),“看烟花的”则是被惊动的各方势力,而“点灯的人”,无疑就是自己!
“前辈也是来找我这‘点灯人’的?”谢尘语气冷了几分,体内灵力暗涌,劫火火种蓄势待发。
“别紧张,别紧张。”老者摆摆手,重新戴上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老头子我对打打杀杀没兴趣,就是好奇,过来看看。毕竟,能同时让‘逆命书’和‘葬天碑’都动了念想的小家伙,这万儿八千年也见不到一个。”
逆命书!葬天碑! 谢尘心中巨震!逆命书是凌清玄执掌的神器,那“葬天碑”
……
难道指的是幽冥岛核心祭坛上那块暗红色的石碑碎片?!这老者竟然知道得如此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看到谢尘骤变的脸色,老者似乎很满意,又补充道:“哦,对了,还有个大家伙好像也挺惦记你,虽然被暂时送到虚空里遛弯去了,但保不齐啥时候就溜达回来了。你小子这盏灯,可是香饽饽呐。”
大家伙……棺椁中的存在!谢尘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这老者轻描淡写间,道破了他身上所有的巨大因果和危机! “前辈……究竟想怎样?”谢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对方既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说这么多,必然有所图。
“不想怎样。”老者摊摊手,“就是告诉你一声,这地方……也不安全了。水浑了,鱼就藏不住了。有些人呐,鼻子灵得很。”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天空和远海。
“多谢前辈提醒。”谢尘拱手,心中急转,思索着脱身之策和老者的真实目的。
“不过嘛……”老者话锋一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老头子我这儿,倒是有个法子,或许能帮你暂时避避风头。”
“什么法子?”谢尘不动声色。
“听说过‘归墟’吗?”老者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道。
归墟?
谢尘眉头一皱,他在一些上古杂记中似乎看到过这个词,传说那是天地尽头,万水归流之地,是一切终结与起源的混沌之所,是连真仙都不敢轻易涉足的禁忌之地。
“前辈的意思是……”
“归墟之地,法则混乱,天机不显。便是逆命书,在那地方也不好使。”老者慢悠悠地说,“躲到那儿去,保管那些鼻子再灵的家伙,一时半会儿也闻不着你的味儿。”
谢尘心中一动。若真如老者所言,归墟确实是摆脱目前困境的一个理想去处。但……这老者为何要帮自己?有何图谋?
“前辈为何要帮我?”谢尘直接问出关键。
“帮你?嘿嘿……”老者怪笑一声,“老头子我可没说要白帮你。告诉你这个消息,是结个善缘。至于去不去,怎么去,那是你的事。当然,你要是有本事找到归墟,并且能活着进去,说不定……还能在里面找到点有意思的东西,比如……修补你那破灯台的‘材料’?”
修补灯台的材料?是指修复灵台的天材地宝?还是……与魂灯相关之物?
谢尘心念电转,这老者的话语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但归墟之地,听起来确实是一个可能的出路。
“归墟缥缈无踪,如何寻找?”谢尘再问。
“这就看你的机缘造化了。”老者重新拿起鱼竿,做出要继续垂钓的样子,“缘聚缘散,就像这海里的鱼,该上钩时自然会上钩。小子,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谢尘,专注地看向海面,仿佛真的只是一名普通渔翁。
谢尘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深深看了那艘破船和船上的老者一眼,对韩立使了个眼色,两人悄然退回了洞穴。
这神秘老者的出现,带来了巨大的危机感,也指出了一个可能的方向。归墟……那是比万兽海域更加凶险未知的绝地。
去,还是不去?
夜色渐浓,海上的破船依旧静静漂浮,船头的渔翁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朦胧。
而洞穴内,谢尘望着跳跃的篝火,眼神明灭不定。
前路迷雾重重,但似乎有一盏更遥远的灯,在混沌的尽头,若隐若现。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