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宇之内,死寂无声,唯有血腥味与腐朽的木气混杂,令人作呕。
季尘盘坐在冰冷的地上,那块融入他脊髓的“狗腿骨”,正以一种蛮横无理的方式,宣告着它的存在。
没有神圣佛光,没有醍醐灌顶。
只有一股冰冷、霸道、带着无尽恶意的力量,像一头饿了千年的凶兽,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它啃食的不仅是血肉生机,更是他的记忆、他的情感、他之所以为“季尘”的一切。
“呃啊——!”
剧痛如烧红的铁钎刺入骨髓,季尘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他仿佛看到自己童年的无忧无虑、寒窗苦读的坚韧、替邻居出头时的愤慨……这些构成他人生的珍贵片段,正在被那股力量一寸寸撕碎、吞噬。
“停下……给我停下!”他用尽残存的意志嘶吼,试图筑起一道精神防线,将这股入侵者驱逐出去。
回应他的,是脑海中一声带着戏谑的冷笑。
【信徒?我要的不是你的虔诚,是祭品。】
那声音仿佛直接来自他的灵魂深处,威严、冷酷,不容置喙。
【你的执念太浅,你的愤怒太弱。你这身残破的皮囊,连当个食粮都嫌寡淡。】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季尘的意识在崩溃边缘摇摇欲坠。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将是谁。】
力量的啃噬骤然加剧,季尘感觉自己的神魂正在被抽离,眼前的世界开始褪色、模糊。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
就在他即将彻底沉沦时,那句烙印在脑海中的“疯魔渡世”,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混沌的意识。
渡世?渡谁的世?疯魔?……疯的是魔,还是人?
他猛然明白了。
这力量不是来保佑他的,是来“用”他的!它要的不是俯首帖耳的信徒,而是一个能与它共鸣的疯子!一个能将执念化为燃料的狂徒!
想要驾驭它,就不能用“存天理、灭人欲”的法子,得比它更疯、更野、更不讲道理!
“好……好一个疯佛!”季尘咧开嘴,笑容狰狞,血沫从嘴角溢出,“既然要疯,那便疯个痛快!”
他不再压抑,反而敞开心神,任由那股暴虐的力量在自己体内肆虐。同时,他以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将自己此刻最原始、最强烈的欲望,全部献祭给了这股力量。
——饿了!
不是肚子饿,是灵魂饿!是那股被羞辱、被殴打、被弃之荒山的滔天不甘,凝聚成的对“生”的极致渴望!
这个念头,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轰!
那股即将撕裂他神魂的暴虐力量,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猛地掉转方向!它不再侵蚀他的意识,而是以一种堪比熔岩的速度,开始强化他的肉体!
“咔嚓!咔嚓!”
骨骼发出爆豆般的脆响,被毒打打断的右腿腿骨,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扭曲、接合、愈合!皮肉伤口以惊人的速度蠕动、收口,血污被新生的肌肤挤出,几个呼吸间,他竟已无大碍!
季尘缓缓站起身,试着跳了跳,腿脚灵活有力,甚至比没受伤前还要轻便几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奔腾不息的力量,眼中没有半分欣喜,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空虚。
那股力量强化了他,也吸干了他最后些许力气。
此刻,他的胃里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撕咬,饥饿感几乎让他发疯。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想把面前那尊残破的泥塑佛像也啃下去!
食物!他需要食物!越多越好!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伴随着一股浓烈的腐臭。一个瘦长、青黑的人影,缓缓从破败的门口探进头来。它没有眼珠,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正直勾勾地“盯”着季尘,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显然是被刚才的血腥味和生机所吸引。
是荒野的饿死鬼!
换做片刻之前,季尘面对此物唯有死路一条。
但现在,他看着那只饿死鬼,非但没有恐惧,眼中反而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股焚心蚀骨的饥饿感,在这一刻找到了目标。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结滚动,低声呢喃,像是在对那只鬼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你……看起来……很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