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一个字,从秦素绫那新生的、燃烧着火焰的唇间吐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千年被压抑的骄傲与意志,正以惊人的速度复苏,重塑着她的魂体。
季尘看着她,脸上那抹玩味的笑意非但未减,反而更深了。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握着她的手,稍一用力,将她拉近一步。掌心相贴的瞬间,那道连接着两人魂海的、狰狞的“裂痕”发出一阵细微的嗡鸣。
“我没必要‘说’。”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不仅仅是对她说话,更是在对那道“裂痕”低语,“因为,答案……在你自己的记忆里。我只是……帮你把它找回来。”
话音落下的刹那,季尘右眼那道贯穿眼瞳的黑色裂痕猛地一缩!
“啊——!” 秦素绫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一股冰冷、粘稠、裹挟着无尽怨毒的洪流,从紧握的手掌处霸道地冲入她的魂海!那不是记忆的灌输,而是“因果”的回溯!是灵魂被碾碎重塑时,最原始的痛楚!
眼前的画坊瞬间崩解。她不再是魂体,而是回到了千年之前,那个烟雨朦胧的江南庭院。她是那个才情冠绝京城、名为秦素绫的、活生生的少女。
然后,她“看”到了他。 那个男人。一袭白衣,俊美得不似凡人,手中握着一支仿佛能吞吐天地灵气的毫笔。他不是在作画,而是在进行一场……献祭。
“素绫,你可知,何为艺术的极致?”男人的声音温柔得令人沉醉,却也冷酷得令人发指。 “是永恒。”他自问自答,眼中没有丝毫爱慕,只有工匠看待最珍贵材料的狂热,“喜悦、悲伤、爱恋、仇恨……皆会褪色。唯有‘刹那的完美’,可被定格为永恒。而你,就是我即将完成的,最完美的艺术品。”
秦素绫想逃,双脚却被柔和却无法挣脱的力量钉在原地。她想喊,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眼睁睁地看着男人举起了笔。 那笔尖的墨,漆黑如夜,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那是用她刚刚逝去的亲人的“魂魄”,用她最心爱的宠物的“灵骨”,用她所有关于未来的“美好期盼”……一起研磨而成的……“夺魂之墨”!
第一笔落下,点在她的眉心。灵魂被抽离的剧痛让她浑身痉挛。 最后一笔收尾,勾勒出她哀愁的唇角。所有的“自由意志”,被彻底封印在这张薄薄的画卷里! 他,不是在画她。他是在用她的生命,她的灵魂,亲手制作一个……“活着的标本”!
“从今日起,你便是《镜花愁》。将是‘七曜阁’‘月部’永恒的镇殿之宝。”白衣男人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极致的背叛、无尽的绝望、彻骨的恨意……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引爆!
“噗——!” 现实中的画坊里,季尘猛地后退一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他的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如纸,嘴角抑制不住地颤抖。 那股毁天灭地的恨意与绝望,通过那道“裂痕”,毫无保留、以百倍的强度,倒灌回季尘的体内!这就是代价。这就是“双向的代价”。他让她看见了自己的过去,就必须替她承受那份过去所带来的全部情感冲击! 他感觉自己的魂海仿佛被无数怨魂啃噬,神智在崩溃边缘疯狂摇曳。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中,却有些许病态的兴奋在滋长——这“疯佛”灵骨,似乎天生就迷恋于因果的剧烈碰撞。
“……现在,你都知道了。”季尘擦去嘴角的血迹,艰难地站直身体,脸上竟带着些许诡异的、混合着痛苦与兴奋的笑意。他看着秦素绫。她因体尝到极致仇恨而浑身颤抖,但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眸,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 “‘七曜阁’之主,一个世纪前的邪道巨擘,创立‘月部’的元凶。”他一字一顿,声音因承受了巨大冲击而略显沙哑,“而那个所谓的‘魂晶宫’,就是他用无数像你这样的‘完美艺术品’作为基材,将自己的肉身和魂魄,炼化而成的一座‘活着的魂魄画廊’。他本人,就是那座宫殿的核心!”
秦素绫缓缓抬起头,那双火焰跳动的眼眸,不再有任何迷茫,只剩下纯粹的、凝练如实质的杀意。无形的魂力威压瞬间爆发,画坊内的烛火疯狂摇曳,几欲熄灭! “他……在哪儿?”
“就在这座黑月城的最中心。”季尘眼中闪过些许精光,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要去杀他,我们现在还差得远。他的一座‘活魂殿’,就足以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地上那个不省人事的黑月坊老板。 “但是……搞破坏,不一定非要用最强的一拳。有时候,一根最微不足道的引线,就足以引爆整座火药库。”
秦素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瞬间明白了季尘的意图,杀意中多了些许冰冷的审度:“你的意思是……从他那座破魂晶宫开始?” “不。”季尘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我是说,我们要先把他的这座‘魂晶宫’,变成我们的……‘分馆’。”
他走到黑月坊老板身边,蹲下身。无视老板污浊的额头,伸出手指,沾了沾自己刚刚喷出的、尚有余温的鲜血。 然后,用那根沾血的手指,在老板的额头上,轻轻地、一笔一划地画下了一个……与他右眼裂痕一模一样的、小小的黑色符号。 那鲜血仿佛拥有生命,在皮肤上蠕动、凝聚,最终烙印成一个散发着幽幽黑光的诡异印记。昏迷中的老板身体猛地一颤,呼吸变得微弱而诡异。
“一座‘活魂殿’,需要不断‘收藏’新的展品——也就是‘本源精魄’来维持活力。”季尘站起身,重新看向秦素绫,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洞悉一切的光芒,“而这间黑月坊里藏着不少‘见不得光’的腌臜东西,它们的魂魄,足以成为‘魂晶宫’的美味食粮。” “现在,”他张开双臂,如同一个邀请共舞的疯子,“让我们来上第一课。” “如何……让一间小小的黑坊,成为引诱巨兽的……完美诱饵。”
秦素绫看着老板额头上那个与季尘眼裂同源的、仿佛活物般微微跳动的符号,又看了看季尘那双仿佛洞悉了所有阴谋的眼睛。她第一次,对这个将自己从地狱中拉出来,又将拖入另一个地狱的男人,产生了些许……敬畏。 她点了点头,火焰在她的眼中跳动得更加旺盛,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焚烧殆尽。 “我……需要做什么?”
季尘笑了,那笑容在惨白的脸色映衬下显得格外邪异。他指了指那幅空白的画卷和地上昏迷的老板。 “很简单。” “把他,变成你在这幅画里,新的‘抚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