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由季尘血肉魂魄熔铸、燃烧着“一步莲华”本源的青金太阳,以一种撕裂万古的姿态,轰然撞入了骸骨山脉那跳动着邪异核心的心脏!
没有声音。
在那一瞬,连“声音”的概念本身,连同空间、时间、法则,都被彻底抹去。
一片绝对、纯粹的“无”。
仿佛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剜去了这块空间,留下一条长达数十丈、边缘光滑如镜的真空隧道。隧道之外,骸骨之林依旧在怨海中狂暴咆哮;隧道之内,却是连“存在”本身都被放逐的绝对虚无。
“噗——”
真空隧道的尽头,季尘以意念凝聚的临时身躯,连同那具本就残破的怨骸伪体,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无声地分解成漫天墨绿光点,彻底消散。
只剩下一缕黯淡到近乎透明的意识,在虚无的边缘摇曳。
季尘的灵魂像是被硬生生从躯壳中撕扯出来,又在瞬间被抽走了七成力量。极致的空灵与虚弱感,如同宇宙深寒,几乎冻结了他思考的能力。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季尘!”
萧燕然的惊呼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她也被那股抹除一切的冲击波狠狠抛飞,怨骸伪体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眉心那点镇世紫光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她强忍着崩溃的危机,挣扎着“游”到季尘那缕残魂旁,用残破的身体,徒劳地为他抵挡着周围怨海那足以侵蚀灵魂的恶毒。
“我们……过来了……”萧燕然的意志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但你的身体……”
“死不了……”季尘的意识回应,虚弱得像风中游丝,却透着一股死硬的平稳,“……需要……时间……凝聚……”
然而,时间,是他们最奢侈的东西。
就在那片被强行“挖”出的真空隧道中,空间开始……错误。
扭曲的空间碎片,如同被打碎的、映照着虚无的镜面,缓缓向内收缩,汇聚成一个点。那不是生物,不是能量,甚至没有固定的形态。它只是一个“点”,一个代表着“万物终结”的绝对错误。
但它散发出的气息,却让季尘和萧燕然的灵魂同时感受到了来自生命本源的、无法抑制的战栗。
那不是怨念,不是仇恨,不是任何可理解的情绪。
那是……纯粹的、冰冷的、终极的……寂灭。
是法则崩坏后,沉淀在归墟最底层的……残响。
这东西没有智慧,只有最古老的本能——抹除一切试图在“归墟”中建立“秩序”的存在。
季尘刚才那一击,用“一步莲华”的至纯佛力在这片混沌中,留下了一道最凝练、最刺眼的“秩序伤痕”。
这伤痕,成了激活“残响”的……钥匙。
它动了。
无声无息,却比任何风暴更恐怖。它所过之处,翻滚亿万年的怨海瞬间“平息”——不是被净化,而是被删除了,仿佛那片区域的怨气从未存在过。
它笔直地、精准地,朝着这片“无”中唯一散发着浓郁“活物”气息的……萧燕然,飘来。
萧燕然瞳孔骤缩成针尖!她将残存的所有力量疯狂灌注眉心,紫光暴涨,凝成一面薄如蝉翼的紫晶壁障。
“嗤……”
没有巨响,没有冲击。紫晶壁障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过,在接触到那团“无”的瞬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个小洞。萧燕然的怨骸伪体,也从这个小洞开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无声无息地……寸寸消解!连惨叫都无法发出。
“不——!”
季尘的意识在咆哮,在疯狂地撞击着虚无的牢笼。他只是一缕残魂,无力攻击,无法凝聚,甚至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萧燕然被这连神魔都无法直视的终极概念所吞噬、抹除!
难道……就到此为止了吗?
他拼命地回想,搜寻着灵魂深处还剩下什么。
疯佛灵骨的力量,已用于开路,沉寂如死。 怨骸伪体的能量,早已燃烧殆尽。
他还有什么?
只剩下……他自己。 那个在成为季尘之前,一步莲华坐化,轮回千百世,最终在一个破败小庙里,听着晨钟暮鼓、扫着枯黄落叶的……人。
对,我是一个人!
这个念头,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猛地劈开他混乱的意识!
“凭什么……要被你的‘规则’抹除?!”季尘的意识中,骤然升起一股……滔天的、不讲道理的……蛮横!
“你那套东西很高级,很厉害,我他妈不懂!” “我只知道,饿了要吃饭,冷了要穿衣,被人欺负了要还手,看到喜欢的姑娘会心跳加速!” “我只知道,山间的风是香的,庙里的树叶是绿的,敲钟的感觉很踏实,阳光晒在身上……是暖的!”
“我给你看个东西!”季尘那缕残弱的灵魂,对着那团不断逼近、吞噬着萧燕然的“寂灭残响”,发出了癫狂至极的“咆哮”。 “……一个你绝对理解不了,也永远无法删除的东西!”
嗡——!
季尘那缕残魂,开始剧烈地“燃烧”!这一次,燃烧的不是佛力,不是怨气,而是他的……记忆!是他作为“人”存在过的所有证明!
一幅幅画面,以他为中心,化作汹涌澎湃、充满温度的彩色光流,悍然迎向那片冰冷的、代表着“万物终结”的寂灭!
那是一个小和尚在春日暖阳下打瞌睡,被老和尚用戒尺敲头,揉着脑袋偷笑的画面。 那是一个少年书生,为了一个冷硬的馒头,和野狗拼命撕抢,满嘴泥沙却死不松口的画面。 那是一个青年,第一次看到萧燕然时,心脏仿佛被撞了一下,莫名悸动的画面。 那是在黑月坊,他大喇喇啃着鸡腿,油光满面地看着秦素绫翩翩起舞,满心惬意的画面。 那是胡九娘为他疗伤时,指尖传来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柔软触感。 那是连碧为他卜卦时,那双仿佛能洞穿世事、却又清澈如水的眼眸。
这些充满了烟火气、琐碎、温暖、欲望、甚至有些傻气的……人性,形成了一道道绚烂而滚烫的光之洪流,以最不讲道理的方式,迎向了那片冰冷的、代表着“万物终结”的寂灭残响!
这,是归墟之海亿万万年来,从未有过的……污染物。
寂灭残响……停顿了。
这个只懂得抹除“法则”和“秩序”的古老本能,第一次遇到了它数据库里……不存在的东西。
什么是……“饿”?什么是……“心跳”?什么是……“温暖”?什么是……“喜欢”?
这些概念,对它而言,是无法识别、无法处理的……乱码。
光之洪流与那团“无”触碰在了一起。
没有湮灭,没有对抗。
那绚烂的人性光流,如同无法阻挡的病毒,顺着寂灭残响那虚无的边缘,疯狂地渗透了进去!就像是给一台精密到极致的杀戮机器,强行灌入了一堆它无法识别、无法运算、只能导致系统崩溃的……垃圾代码!
寂灭残响开始剧烈地“颤抖”!那被它抹除的空间开始重新浮现,但浮现的,却是破碎、错乱、光怪陆离的片段!这里一个热气腾腾的馒头,那里一段歪歪扭扭的经文,远处一张傻乎乎的笑脸……整个被它掌控的混乱空间,被季尘那充满“人性”的记忆,彻底“污染”和“格式化”了!
它无法处理!无法理解!无法删除!
最终……它只能选择……自我格式化。
咔嚓……咔嚓嚓……
那团扭曲的、代表着终极虚无的“无”,开始出现裂痕。裂痕中,透出的不再是万古的死寂,而是……季尘记忆里,那座破庙午后,透过窗棂洒落的、温暖而平凡的阳光。
最终,伴随着一声仿佛宇宙初开、万物复苏的清脆声响——
碎裂了。
寂灭残响,化作亿万片闪烁着人性光辉的彩色玻璃碎片,彻底消散在怨海之中。
解决了? 解决了。
但季尘也付出了代价。他最后的灵魂力量被彻底燃尽,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坠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而在遥远的那座白骨王座上,归墟之主的意志,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无法压抑的……震惊。
祂看到了。祂看到了季尘所做的一切。
用“人性”作为武器,去对抗“寂灭”…… 这简直是……对归墟亿万万年法则的……最高级别的亵渎!
“有意思……真他妈的太有意思了……” 归墟之主的意志在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连祂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的兴奋。
“你以为这就赢了?” 祂的意志扫过那几乎快要消散的季尘残魂,以及同样重伤濒危、怨骸伪体正在缓缓瓦解的萧燕然。
“愚蠢的变量。你刚刚那一下,动静太大了。” “你吵醒了……这座监狱里,那些真正被关押的……‘囚犯’。”
归墟之主的意志中,带着一丝残忍的幸灾乐祸。
“它们……闻到你的‘味道’了。”
——轰隆!!!
就在归墟之主意志落下的瞬间,归墟之海的最深处,那片连祂都视为禁区的、永恒的黑暗里,骤然传来一声仿佛沉睡亿万年的巨兽翻身的、令人灵魂冻结的……闷响!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无尽饥渴、暴虐与古老疯狂的气息,如同苏醒的火山,冲破了层层禁制,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季尘那缕即将消散的残魂,以及他身边气息微弱的萧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