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尘的目光落在王宅朱漆大门上,眉头拧成疙瘩。疯佛感应中,一股邪气如同墨汁滴入清水,正从这富丽堂皇的宅邸深处无声晕染开,带着腐朽的腥甜,破坏了表面的光鲜。
“靖妖司的鼻子还真灵。”萧燕然一身利落的蓝色劲装,双手叉腰,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院墙的每一寸砖瓦,“王元礼家,果然藏污纳垢。”
季尘挑眉看她,嘴角勾起一丝玩味:“怎么?萧校尉也耐不住寂寞,想跟我趟这浑水?”
“‘七曜阁’的爪牙都伸到城里了,我这靖妖司校尉能袖手旁观?”萧燕然瞪他一眼,随即扬了扬手中腰牌,“再说了,没我,你连这门槛都摸不着。”
季尘哈哈一笑,洒然道:“那倒也是。有劳萧校尉引路了。”
靖妖司腰牌一亮,门房不敢阻拦。王元礼亲自迎了出来,这位富商眼窝深陷如枯井,眼下乌青浓重,强撑的体面如同蛛网般脆弱。
“两位官爷,求求你们!务必查明内子…她…她简直不是人了!”王元礼的声音带着哭腔,领着两人穿过庭院。季尘心头一凛,那股墨汁般的邪气,正随着他们的脚步,愈发浓郁粘稠,源头就在前方。
“夫人是何时开始变化的?”萧燕然语气沉稳,专业地切入正题。
“约莫三个月前…”王元礼压低声音,仿佛怕被鬼听见,“一夜之间,她美得…不像话。可脾气也变得…古怪。而且…”他声音抖得更厉害,“我感觉自己…精气神儿正被她一点点吸干!”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从月亮门后款款而来。季尘抬眼,心头猛地一跳。那女子美得令人窒息,肌肤莹白如上好羊脂玉,眼波流转似一泓秋水。然而,在疯佛之眼的视野中,她那完美无瑕的皮肤下,一层层薄如蝉翼的金色纹路正诡异地蠕动游走,如同活物,每一次脉动,都有一缕微不可察的灰白气息从王元礼身上被抽离,融入那金色的脉络。
“这便是内子,婉儿。”王元礼介绍道,语气复杂,既有炫耀,更有恐惧。
“夫人好。”季尘微微一笑,眼神却如出鞘的利刃,直刺那金色脉络的核心。
王婉儿盈盈回礼,季尘清晰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警惕,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的石子涟漪。交谈间,季尘状似无意地提及自己乃游方道士,专识妖邪。
“季道长还能驱妖除魔?”王婉儿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刹那,虽然立刻恢复如常,那精准却毫无温度的弧度,在季尘眼中却无比刺眼。她随即笑靥如花,热情相邀:“真是巧了!我刚得了块极品的羊脂玉,正想请人刻道符。道长是行家,不如移步内室,帮我掌掌眼?”
萧燕然眉头一蹙,正要开口拒绝。
“好啊。”季尘却一口应下,笑容里带着几分猎手般的狡黠,“夫人有此雅兴,贫道自当奉陪。”
待王婉儿先行离开,萧燕然立刻凑近,声音压得极低:“你疯了?明摆着是鸿门宴!”
“正因其有诈,才要去看看。”季尘眼中金光微闪,透着一股近乎狂热的兴奋,“那美人皮下的东西…可比单纯的美人有趣多了。我怀疑,是‘金部’的杰作。”
踏入王婉儿的闺房,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邪气扑面而来,仿佛置身于一座被金粉包裹的腐朽墓穴。香炉中青烟袅袅,却带着甜腻的、令人头脑发沉的异香。墙壁上,一幅幅绝色女子肖像栩栩如生,目光空洞地注视着闯入者。
“这些都是我的姊妹。”王婉儿轻抚其中一幅画像,语气平直如诵经文,透着诡异的骄傲,“我们七曜阁金部最引以为傲的‘美人皮’,能为世间女子带来永恒的美丽。更重要的是,”她话锋一转,笑容冰冷,“它能为我们编织一张覆盖全城的黄金巨网。如今,这城中半数富商的命脉,早已握在金部手中。”
“七曜阁金部…”季尘瞳孔骤然收缩,原来如此!他强作镇定,笑道:“夫人也是金部的人?”
“既已识破,就别想着离开了!”王婉儿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毫无起伏的语调如同金属摩擦。
随着她话音落下,房间内数十幅肖像画中的美人竟齐齐“活”了过来!她们僵硬地走下墙壁,脸上挂着完美却空洞的笑容,手中各持一件造型精巧、闪烁着幽蓝电光的金色器具,无声无息地将季尘团团围住。
“疯佛骨,速来!”季尘低喝一声,体内灵力如火山爆发!一尊巨大的金色佛影在他身后一闪而逝,威严与狂暴的气息瞬间充斥整个房间。
“疯佛?!”王婉儿第一次变了脸色,语调中透出惊骇,“难怪能看穿我们的‘百巧姬’!但你以为,凭你一人能敌得过我金部的杰作?”
季尘咧嘴一笑,森白的牙齿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眼神狂热如焚:“区区一堆人偶,也敢在本道面前猖狂?!”
话音未落,他双掌猛然合十,再以雷霆之势分开!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金光洪流瞬间扩散,如同熔岩泼洒!那些被金光触及的“百巧姬”,皮肤下的金色纹路瞬间崩裂,发出刺耳到令人牙酸的金属尖啸,如同被烈火灼烧的蜡像!
“金部的人,都是些偷天换日、窃取生机的贼子!”季尘暴喝一声,身形如电,裹挟着狂暴的佛光,直取王婉儿本体!
王婉儿冷哼一声,皮肤表面瞬间浮现出繁复精美的金色纹路,整个人仿佛穿上了一层流光溢彩的金属铠甲,坚不可摧:“疯佛的传承?正好!我们金部早就想研究研究你这具骨头了!”
轰!拳掌相交!季尘的拳风撕裂空气,发出金铁悲鸣,每一击都蕴含着净化万物的佛门威严。王婉儿却滑如泥鳅,每一次都能以匪夷所思的角度卸力、闪避,金属关节在碰撞中迸射出幽蓝的火花。
“有意思!”季尘战意更浓,眼神灼灼,“美人皮下,果然藏着一具精巧的机关傀儡!”
就在此时!
“轰隆!”一声巨响,房门被一股凌厉的剑气撕裂!萧燕然手持一柄银光流转的长剑,如一道青色闪电直冲而入:“季尘,我来助你!”
“来得正好!”季尘大笑,声震屋瓦。
两人瞬间背靠背,形成攻守之势。萧燕然的剑法灵动如月华流泻,剑光精准地刺向王婉儿关节处最细微的缝隙;而季尘的拳法则大开大合,狂暴如怒涛,每一击都撼动着整个房间,金光与金属碰撞的轰鸣不绝于耳。
“可恶!”王婉儿见久攻不下,局势不利,突然张口,一团浓郁的金色烟雾如同毒蛇般喷向季尘面门!
“小心!是蚀心香!”季尘瞳孔一缩,急忙提醒。
萧燕然反应迅捷,立刻屏住呼吸,疾退数步。
然而,季尘却仿佛慢了一拍,竟故意吸入一口烟雾!下一刻,他面色涨红,眼神瞬间变得迷离涣散,身形微晃。
“季尘!”萧燕然惊呼,银剑险些脱手。
王婉儿发出一阵机械般的得意笑声:“中了我的蚀心香,就算你是铜头铁臂,也只会成为我们金部最听话的傀儡!”
然而,她话音未落,那“迷离”的季尘却突然笑了!那笑容癫狂而自信,瞳孔深处,金光如同两轮烈日熊熊燃烧!
“蚀心香?”季尘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奇异的兴奋,“对疯佛而言…这玩意儿,不过是助燃的柴火罢了!”
“不可能?!”王婉儿的机械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惊骇。
“给我破!”季尘身形如鬼魅般一闪而逝,一指点出,指尖凝聚的金光亮如星辰!
“疯佛一指,破妄见真!”
嗤!金光瞬间穿透王婉儿额头那层完美的“美人皮”!那张美艳绝伦的面具如同蛛网般碎裂,剥落下来,露出的——是一张由无数精密齿轮、金色线路和冰冷金属构成的、毫无生气的机械脸庞!
“原来如此…不是人皮覆盖,而是彻头彻尾的金属造物。”季尘眯起眼睛,金光闪烁,“七曜阁金部…手段果然匪夷所思。”
机械王婉儿眼中红光疯狂闪烁,发出刺耳的警报:“目标锁定为一级危险人物!启动自毁程序!倒计时三、二…”
“快退!”萧燕然一把拉住季尘,暴退而出!
轰——!!!恐怖的爆炸吞噬了整个闺房!金属碎片与烈焰冲击波四散飞射!
就在爆炸的烈焰中心,季尘猛地探手一抓!金光护体,硬生生从狂暴的能量风暴中,攫取出一块巴掌大小、在火焰中仍泛着温润微光的金色薄片!
“这是…”萧燕然看着那枚核心金片,神色无比凝重。
“美人皮的核心,也是金部阴谋的钥匙。”季尘沉声道,感受着金片上传来的微弱能量波动,“看来,我们离七曜阁的巢穴,又近了一步。”
两人冲出浓烟滚滚的房间,庭院里,王元礼已瘫倒在地,面如死灰,气息奄奄。季尘毫不犹豫,将那枚核心金片贴在他胸口。金光柔和地渗入,王元礼脸上那层死灰色渐渐褪去,恢复了些许血色。
“多谢…多谢二位恩公…”王元礼虚弱地喘息着,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感激。
季尘扶起他:“举手之劳。只是…王夫人她…”
“她…她离开三个月了…回来后就…”王元礼摇头,浑浊的泪水滚落,“我早该…早该察觉的…”
萧燕然正要开口安慰,季尘却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穿透院墙,直射向黑暗的街角!他体内的疯佛灵骨,正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
“怎么了?”萧燕然瞬间警惕,握紧了剑柄。
季尘眼中金光暴涨,凝重如铁:“有东西…来了。不是人,不是鬼魂…是更麻烦的东西。”
话音未落,院外那片深沉的黑暗中,一个戴着冰冷青铜面具的黑衣身影无声无息地显现,仿佛从夜色中渗透而出。他手中,捧着一卷古朴的册子,封面上三个篆字在月光下泛着幽光——《美人谱》。
面具下,一丝玩味而冰冷的笑意浮现,带着洞悉一切的压迫感,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夜风,直接响彻在季尘的脑海:
“疯佛的传承者…你的‘骨’,画入我的《谱》中,当是何等光景?”
他缓缓展开手中的册子。
哗啦——
书页翻动,最终停在一页。
那泛黄的纸页上,赫然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像——画中人,正是此刻站在庭院中、金光未散的季尘!连他眼神深处那丝疯狂都描摹得惟妙惟肖。
“这局棋,该你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