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典当……还是赎魂？”
干瘪老鬼那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当铺内回荡，配合着柜台那盏摇曳的绿色油灯，将他那张骷髅般的脸映照得愈发诡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灰尘、霉烂纸张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福尔马林浸泡标本的混合气味。
凌九霄背靠着瞬间紧闭的店门，剧烈地喘息着，感觉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门外，清风那未尽的呼喊、复仇者狂暴的魂力冲击以及黑市的喧嚣，都被这扇看似破旧的门板隔绝，只剩下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
他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店内。空间不大，四壁是暗沉色的木质结构，上面挂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商品”——有封装在琉璃罐里依旧在蠕动的阴影，有挂在墙上如同装饰品、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残缺兵器，甚至还有一个角落里堆着几个打着封条、贴着符纸的古老箱子，里面隐隐传出令人心悸的波动。
这地方，邪门！
但他没有退路。门外是三个索命的阎王，门内至少暂时安全，而且……这里有“影子”的标记！
“赎魂？”凌九霄喘匀了气，将背上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白墨往上托了托，脸上挤出一个他惯用的、带着市井狡黠的笑容，尽管此刻这笑容因为虚弱和紧张显得有些扭曲，“老板，你看我哥们儿这情况，像是还有东西能典当的样子吗？我们是‘影子’大人介绍来的，行个方便？”
他刻意加重了“影子”两个字，眼睛紧紧盯着老鬼的反应。
老鬼那浑浊的、透过单边水晶眼镜的目光，在凌九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缓缓移到他背后昏迷的白墨身上，尤其是在白墨那依旧残留着淡金色神纹、却被暗红污秽侵蚀的魂体上停留了片刻。
他那干瘪的嘴角似乎又咧开了一些，露出黑洞洞的口腔：“影子大人的朋友……自然另当别论。”
他慢悠悠地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看起来像是青铜打造、表面布满铜锈和干涸暗红色污渍的罗盘。罗盘的指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在疯狂地、无规律地旋转颤抖着。
老鬼将罗盘靠近白墨，那指针颤抖得更加厉害，最终死死指向白墨心口魂体受损最严重、污秽能量缠绕最密集的地方，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嗡嗡”声。
“魂体濒临溃散，本源遭受‘蚀魂诅咒’深度污染……”老鬼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商品，“常规疗法，无效。强行驱除诅咒，会加速魂体崩溃。”
凌九霄的心沉了下去：“那就没救了？”
“有。”老鬼放下罗盘，抬起眼皮，那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精光，“本店有一方‘定魂溯光池’，乃采集忘川源头净水与时空碎片边缘的‘初曦之光’炼制，能暂时稳固濒死魂体，并追溯、剥离部分非本源性诅咒。不过……”
他顿了顿，伸出一根干枯如同鸡爪的手指，指了指柜台后方一扇紧闭的、散发着更加浓郁阴寒之气的铁门：“使用此池，需支付代价。”
“多少功德点？”凌九霄下意识地问，手已经摸向了空空如也的芥子囊。
老鬼摇了摇头，脸上那诡异的笑容加深：“功德点？俗物。在此地，不收那个。”
“那你要什么？”
老鬼的目光再次落到凌九霄身上，上下打量着他，那目光让凌九霄感觉自己像是砧板上的肉。“你的‘东西’。”
凌九霄心头一紧，警惕地后退半步：“什么东西？先说好，卖身不干！”
“并非要你的身子骨。”老鬼嗤笑一声，声音沙哑难听，“老夫要的，是你身上……一件不属于你的‘印记’。”
不属于我的印记？凌九霄一愣，下意识地内视自身。除了那该死的共生契约、半妖血脉和快熄灭的寿元灯，他身上还有什么特殊的印记？
“什么印记？”他皱眉问道。
“一道……带着‘上面’味道的‘标记’。”老鬼意有所指地用手指向上指了指，那双浑浊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凌九霄的灵魂，“很淡，几乎察觉不到，但确实存在。留在你身上，是祸非福。交给老夫，老夫帮你处理掉，并以此作为报酬，开启‘定魂溯光池’。”
上面？标记？
凌九霄瞳孔微缩！他瞬间想到了很多——是那个发霉的天道？还是其他什么他不知晓的存在，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在他身上留下了什么东西？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感觉自己仿佛一个提线木偶，被无数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着。
他看着老鬼那笃定的、仿佛吃定他的眼神，又感受了一下背上白墨那越来越微弱的魂力波动，咬了咬牙。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万一你骗我，拿了我东西又不办事，或者趁机搞鬼呢？”
老鬼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不慌不忙地从柜台下又取出一个卷轴。那卷轴非纸非帛，材质奇特，边缘泛着淡淡的乌光，与“影子”令牌的气息有几分相似。
“此为‘影契’，由影子大人神力加持。你我在此契上留下魂印，约定之事便受规则约束，违者将受‘影噬’之刑，魂飞魄散。”老鬼将卷轴在柜台上摊开，上面是密密麻麻、如同活物般蠕动的古老符文，“你若同意，便在上面留下魂印。契约成立，老夫立刻为他开启溯光池。”
凌九霄看着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卷轴，心脏狂跳。这又是一场赌博！用自己身上一个未知的、可能是陷阱的“标记”，去赌白墨一线生机，也赌自己的自由。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白墨，那张苍白脆弱的脸在绿色油灯光下显得无比安静，仿佛只是睡着了。他想起了这家伙之前那声错位的“阿凌”，想起了他睁开眼时那冰原般的金色眸子，也想起了他强撑着道歉的虚弱模样……
【妈的！老子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他狠狠一跺脚，脸上露出破罐子破摔的狠色：“行！签！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这池子没效果，或者你敢耍花样，老子做鬼……不，老子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老鬼对于他的威胁毫不在意，只是示意他在卷轴指定位置留下魂印。
凌九霄深吸一口气，逼出一丝微弱的魂力，在那蠕动的符文末尾，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就在印记落成的瞬间，他仿佛感觉到一道冰冷的、如同阴影般的视线扫过他的灵魂，随即消失不见。
老鬼也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卷轴上的符文猛地一亮，然后迅速黯淡下去，卷轴自动卷起，化作一道乌光没入柜台之下，消失不见。
“契约成立。”老鬼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虽然这笑容在他脸上显得更加恐怖。他转身，用一把造型古怪、如同人骨制成的钥匙，打开了那扇散发着寒气的铁门。
门后，是一个不大的石室。石室中央，是一个仅有丈许方圆的池子。池水并非透明，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如同液态月光般的乳白色，水面上漂浮着点点细碎的、如同钻石星辰般的光芒，散发着清凉却并非阴寒的气息，以及一种……仿佛能洗涤灵魂、抚平时间褶皱的奇异波动。
“将他放入池中。记住，无论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不要打扰。”老鬼说完，便退到一旁，如同一个真正的影子，融入了角落的黑暗中。
凌九霄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将白墨抱下来，轻轻放入那“定魂溯光池”中。
池水仿佛有生命般，温柔地托住了白墨透明的魂体。那些乳白色的光芒和碎钻般的光点，如同找到了归宿，迅速朝着白墨魂体上那些暗红色的诅咒污秽汇聚而去，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仿佛在净化、在剥离。
白墨紧蹙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舒展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魂力波动的衰减似乎停止了，甚至……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回升迹象？
凌九霄稍稍松了口气，看来这鬼地方虽然邪门，东西倒是货真价实。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定的瞬间，异变突生！
池中的白墨，身体猛地剧烈颤抖起来！他原本平静的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色，仿佛正在承受某种巨大的冲击！更让凌九霄心惊的是，通过共生契约，他感觉到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无数画面和声音的信息流，正疯狂地涌入白墨的魂识！
那是……被追溯、被剥离的诅咒中，蕴含的……记忆碎片？！
与此同时，那老鬼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凌九霄身后，一只干枯的手，带着冰冷的触感，按向了凌九霄的后心！
“现在，该支付你的报酬了，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