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苍穹下,八千铁骑在枯黄的草原上拉出一道黑色的轨迹。
连续击破奚族王庭的胜利并未让这支军队有丝毫松懈,在秦怀谷的统领下。
他们保持着严整的队形,如同一条沉默的巨蟒,向着突厥腹地的核心,于都斤山的方向坚定地游弋。
风卷起砂砾,打在冰冷的甲胄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除此之外,唯有马蹄踏碎枯草与冻土的沉闷声响。
然而,这片看似广袤无主的草原,从来都不缺乏窥视的眼睛。
就在大军行进至一片地势略有起伏的丘陵地带时,前方负责哨探的薛仁贵带着一股烟尘疾驰而回。
“师父!前方发现大队骑兵,看旗号……是同罗人!”
少年勒住战马,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但眼神中却闪烁着遇强则烈的兴奋光芒。
“人数至少三万,阵型严整,已在前方三里外列阵,堵住了我们的去路!”
“同罗……”苏定方眉头微皱,策马靠近秦怀谷。
“长史,同罗部是铁勒诸部中仅次于薛延陀的强部,族兵骁勇善战,尤擅骑射冲锋,不可小觑。
看来,突厥人已经察觉我们的动向,这是派出了附庸中的精锐前来拦截。”
秦怀谷端坐于“蹄踏燕”之上,青色道袍在风中微微拂动。
他极目远眺,果然看见远方地平线上,一道黑线正在迅速变得清晰、粗壮。
三万同罗骑兵已然展开,左右两翼微微前凸,形成一道巨大的半月形阵列,隐隐有包抄合围之势。
阳光下,无数矛尖闪烁着寒光,狼头旗帜在风中狂舞,肃杀之气隔着数里之遥已然扑面而来。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绝非奚族那般猝不及防。
八千对三万,且是正面遭遇,敌阵严整,这注定将是一场硬仗。
同罗军阵之中,一员身披华丽锁子甲、头戴金狼盔的大将,在亲卫的簇拥下,远远眺望着唐军那略显“单薄”的阵列。
他正是同罗族现任酋长,阿史德·啜勒。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用突厥语高声喝道:“儿郎们!看啊!
这就是胆敢闯入草原的唐狗!他们的人头,就是长生天赐予我们的战功和奴隶!碾碎他们!”
“呜嗬——!”
上万同罗骑兵发出震天的咆哮,声浪如同雷鸣般滚过草原,战马开始不安地刨动蹄子,整个军阵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面对如此强敌,唐军阵中不少士卒也下意识地握紧了兵器,呼吸变得粗重。
苏定方看向秦怀谷,等待着他的军令,是分兵迂回,还是结阵固守,亦或是以锋矢阵强行凿穿?
然而,秦怀谷的反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既没有下达任何战术指令,甚至没有多看那庞大的敌阵一眼。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自己左手的四棱金装锏和右手的丈二红枪“红颜”之上,仿佛在审视着两位老友。
“苏定方。”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末将在!”
“统率全军,于此压阵。”
“啊?”苏定方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长史大人,您……”
“薛仁贵。”
“弟子在!”
“仔细看。”
最后三个字落下,秦怀谷轻轻一夹马腹。
“嘶聿聿——!”“蹄踏燕”发出一声穿金裂石、充满战意的长嘶。
这次的嘶鸣与同罗人的咆哮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孤高与威严!
下一刻,在八千唐军与上万同罗骑兵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秦怀谷,竟单人独骑,脱离了本阵!
那一袭青袍,在苍茫的天地间,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决绝!
他没有任何加速的过程,“蹄踏燕”四蹄翻飞,速度在瞬间就提升到了极致。
仿佛一道撕裂虚空的青色闪电,又似一颗逆射向狼群的流星,义无反顾地、径直撞向了那庞大如山、杀气腾腾的同罗万骑军阵!
“他……他想干什么?!”
“一个人冲阵?他疯了不成?!”
同罗军阵中爆发出惊愕、嘲讽乃至愤怒的喧嚣。
阿史德·啜勒先是一愣,随即狂笑起来:“狂妄的唐狗!他想找死!弓箭手!给我把他射成刺猬!”
然而,他们的反应还是太慢了!“蹄踏燕”的速度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几乎在呼吸之间,就已经冲入了同罗骑兵弓箭的有效射程边缘!
“放箭!”同罗前阵的千夫长声嘶力竭地吼道。
一片稀疏的箭雨腾空而起,朝着那一道青色身影笼罩过去。
这原本足以覆盖一个小队骑兵的箭矢,在面对单一目标时,反而显得空隙极大。
秦怀谷甚至没有格挡。
他只是微微调整着“蹄踏燕”的冲刺路线,人马合一,在间不容发之际,于箭矢的缝隙中穿梭而过!
一袭青袍在箭雨中飘舞,竟无一支箭矢能沾其身!
“拦住他!”眼看弓箭无效,前排的同罗骑兵怒吼着,催动战马,挥舞着弯刀长矛,如同潮水般向秦怀谷涌来!
他们要凭借绝对的数量,将这不知死活的唐将碾为肉泥!
就在第一名同罗骑兵的弯刀即将劈落的瞬间。
“嗡!”
秦怀谷动了!
他右手中的丈二红枪“红颜”,仿佛从沉睡中苏醒的赤龙,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枪身一抖,一道赤红色的枪影如同闪电般刺出!
“噗!”
那名骁勇的同罗骑兵甚至没看清枪是如何来的,只觉得咽喉一凉,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尸体直接被挑飞出去,撞倒了身后另一名骑兵!
而这,仅仅是开始!
秦怀谷彻底放开了手脚!
丹田之中,融合了厉若海燎原枪意、张松溪太极圆转、郭靖刚猛内力的磅礴真气。
如同长江大河般汹涌奔腾,灌注于双臂,贯注于枪锏之中!
“红颜”枪化作了一道真正的血色风暴!
枪尖颤抖,瞬间绽放出十数朵碗口大的枪花,每一朵枪花都精准地点在一名同罗骑兵的咽喉、面门或心口!
枪出如龙,快如闪电,时而直刺,时而横扫,时而崩挑!
没有任何花哨的虚招,只有最简洁、最有效、最致命的杀戮艺术!
枪影过处,人仰马翻,血雨喷溅,竟无一人能让他出第二枪!
而他左手的四棱金装锏,则如同掌控雷霆的权杖!
锏法走的完全是刚猛霸烈的路子,没有枪的灵巧,只有最为纯粹的力量碾压!
或砸、或扫、或崩!金锏挥动之间,隐隐带着风雷破空之声!
一名同罗百夫长举着包铁盾牌试图格挡,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连人带盾被砸得四分五裂!
又一名挥舞狼牙棒的壮汉,连人带棒被金锏扫中,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横飞出去,撞倒一片!
他就这样,以一人一马一枪一锏,在万军丛中,硬生生地杀出了一条血路!
所过之处,尸横遍地,竟无一人能阻其片刻!
“蹄踏燕”亦是神骏无比,在乱军之中腾挪闪转,精准地执行着主人的每一个意图,马蹄甚至能踏着倒地的尸体借力前冲!
远远望去,景象无比震撼,庞大的同罗军阵,如同被一柄烧红的利刃切入的牛油。
一道青色的身影所向披靡,在他身后留下一条由血肉和尸体铺就的真空通道,笔直地指向军阵核心那面巨大的狼头帅旗!
“魔鬼!他是魔鬼!”
“长生天啊!这不可能!”
同罗人的勇气,在这超越他们理解范畴的恐怖武力面前,开始迅速冰消瓦解。
前排的士兵惊恐地试图后退,而后面的士兵还在前涌,阵型开始出现混乱。
阿史德·啜勒脸上的狂笑早已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惊骇与恐惧。
他看着那道如同魔神般不可阻挡的青色身影,正以惊人的速度向自己逼近。
所过之处,自己的亲卫勇士如同草芥般倒下,他终于意识到了对方的目的,是斩首!
“挡住他!快挡住他!”他声嘶力竭地尖叫,声音中充满了绝望。
数十名最为忠诚勇悍的同罗王庭卫士,嚎叫着组成一道密集的人墙,挥舞着各种重兵器,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秦怀谷眼神依旧古井无波,面对这最后的屏障,他左手金锏猛然向前一挥,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罡风破空而出,将最前面的几名卫士连人带马掀飞!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右手“红颜”枪化作一道血色惊鸿,使出了燎原百击中的杀招——“五十势”!
霎时间,枪影漫天!
数十上百道血色枪芒同时爆发,将剩余的卫士完全笼罩!
金铁交鸣声、血肉撕裂声、临死惨叫声响成一片!
当枪影消散,数十名精锐卫士已然全部倒地,无一生还!
阿史德·啜勒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了此生最恐怖的一幕。
那道青色身影,已然冲破了一切阻碍,到了他的面前!
他甚至能看清对方那平静得令人心寒的眼神,以及那杆滴血不沾、依旧散发着妖异红芒的长枪!
“不……”他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
“噗嗤!”
“红颜”枪如同赤龙出洞,轻易地洞穿了他华丽的锁子甲,贯穿了他的心脏!
枪尖从他后背透出,带出一蓬滚烫的鲜血。
阿史德·啜勒脸上的惊骇凝固,身体晃了晃,直接从马背上栽落。
秦怀谷看也没看他的战果,枪尖一挑,将阿史德·啜勒的尸体甩向一旁。
同时,他左手金锏猛地向上一挥!
“轰咔!”
那根碗口粗、高耸的帅旗旗杆,应声而断!
绣着狰狞狼头的同罗帅旗,如同失去了灵魂,颓然坠落,淹没在混乱的马蹄之下。
“酋长死了!”
“帅旗倒了!”
“快跑啊!”
主将毙命,帅旗倾倒,再加上秦怀谷那如同神魔降世般不可战胜的形象,彻底摧毁了同罗骑兵最后一丝斗志。
恐慌如同瘟疫般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全军!
原本还试图抵抗的士兵,此刻只剩下一个念头,逃!
远离这个青衣杀神!
上万人的大军,竟然在这一刻,如同雪崩般彻底溃散!
士兵们丢盔弃甲,哭爹喊娘,互相践踏,只恨马匹少生了两条腿,向着四面八方亡命奔逃。
秦怀谷勒住“蹄踏燕”,驻马于万千溃军之中,青袍依旧,纤尘不染。
他缓缓将“红颜”枪挂回得胜钩,金锏也重新倒提于手。
自他冲阵至今,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远方,压阵的八千唐军,鸦雀无声。
无论是久经沙场的苏定方,还是初出茅庐的薛仁贵,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深深震撼。
他们知道长史大人武力盖世,却从未想过,竟能盖世至此!
一人破万军,这已非人力所能及,近乎于传说,近乎于神迹!
苏定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猛地拔出横刀,向前一指:“全军!突击!追杀溃敌!”
“杀——!”
震天的怒吼终于从唐军阵中爆发出来,饱含着无比的狂热与崇拜!
八千铁骑如同出闸的猛虎,向着已经彻底丧失斗志、四散奔逃的同罗溃军席卷而去。
这场战斗,已然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追亡逐北。
薛仁贵紧紧握着方天画戟,望着远处那道青袍身影,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狂热与向往。
他终于明白,师父让他“仔细看”的,是何等境界。
秦怀谷遥望着溃散的同罗骑兵,又看了看远方隐约可见的于都斤山轮廓,目光深邃。
他知道,经此一战,突厥诸部必将为之震恐。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必须在于都斤山做出反应之前,给予其致命一击。
他轻轻一抖缰绳,“蹄踏燕”会意,迈开四蹄,不疾不徐地向着北方继续前行,将身后的战场,留给了士气如虹的麾下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