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星群边缘的宇宙是凝固的墨色。
直径一百二光年的星尘带像一块被揉皱的黑丝绒,将这片星域与外界的星光隔绝开来,只有几缕逃逸的蓝白色星风,在舰队的能量护盾上撞出细碎的光斑。克里.海瑞侯爵的旗舰“黑曜号”悬浮在第七舰队的阵型中央,这艘长达四公里的菱形母舰舰艏嵌着家族纹章——一头浴火的三头鹰,此刻在幽暗的宇宙背景下,纹章边缘的鎏金镀层泛着冷硬的光。
第七舰队的一千艘登陆艇呈楔形排开,十艘主力母舰像獠牙般突出在最前方,护卫舰与三角子舰则在侧后方织成密不透风的防御网。舰桥上的全息屏幕循环播放着暗星群的星图,那些不规则的行星如同散落的牙齿,在深灰色的区域里静默排列。
克里侯爵站在观景台前,金属长靴踩在黑曜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领口的家族徽章,那枚用星铁锻造的徽章边缘,还留着一道细微的划痕——那是赛普特行星战役时,一块飞溅的舰体碎片擦过留下的印记。
思绪猛地拽回八年前的赛普特行星。
那时他仍然是第七舰队的总指挥,正率队支援赛普特星系。直到蓝星联邦的突击队像幽灵般从跃迁断层里钻出来。
他至今记得能量警报撕裂指挥室的瞬间,主屏幕上突然炸开的白光——那是“无畏号”母舰的引擎核心被电磁加速狙击炮击中的爆鸣。三十公里长的舰体像被捏碎的锡箔纸,断裂的残骸带着上千名船员坠入赛普特的大气层,燃烧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而他,在混乱中乘坐逃生舱狼狈撤离,回到帝国星港时,迎接他的是同僚们刻意压低的议论和义父——参.海瑞恩公爵冰冷的眼神。
“耻辱。”父亲当时把一份战损报告摔在他面前,三头鹰家族的纹章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我们家的人,从没有在自家星域内丢过母舰。”
这句话像烧红的烙铁,一直烫在他的脊骨上。所以当帝国军部发布先锋任务时,他几乎是咆哮着拍了桌子。“让第七舰队去!”他盯着总参谋长的眼睛,指甲掐进掌心,“我会把暗星群变成太阳系文明的坟墓,把他们的舰队残骸,铺成我回来的红毯。”
“侯爵大人,侦察舰‘猎影三号’返回。”通讯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全息屏幕上弹出侦察舰的影像:一艘流线型的黑色舰船正从暗星群方向跃迁而出,舰身覆盖着反探测涂层,连引擎尾焰都被压缩成淡紫色的细线。
舰长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敬了个标准的帝国军礼:“报告侯爵,已完成对暗星群外围五十光年范围的全域扫描,未发现异常能量波动、引力场畸变或空间陷阱痕迹。所有行星轨道参数与星图存档一致,未检测到任何伪装信号源。”
克里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他走到战术台前,调出侦察舰传回的扫描数据。密密麻麻的绿色光点代表正常天体,红色警报区一片空白,连最容易藏匿陷阱的小行星阴影处,都只有稳定的背景辐射值。
但赛普特行星的剧痛再次刺了他一下。那次偷袭前,侦察报告也是这样“一片正常”。
“再探。”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让‘猎影’小队分三路,深入暗星群边缘一百光年,重点扫描航道拐点和大型行星背面,启动量子纠缠探测器,我要最精确的引力场图谱。”
“是!”
接下来的五天,成了漫长的煎熬。
第七舰队像一群蛰伏的猛兽,在暗星群外保持着静默悬停。船员们轮流值岗,食堂的压缩营养膏变得难以下咽,连舰载酒吧里的合成酒都带着股金属味。克里每天都会站在观景台前八个小时,看着侦察舰的光点在星图上反复移动。
第一天,“猎影四号”回报:“航道入口处三颗小行星引力正常,未发现能量装置。”
第三天,“猎影七号”传回深层扫描图:“最大的冰行星‘冥府之眼’背面只有天然冰层,未检测到金属反应。”
第五天清晨,最后一艘侦察舰返回,舰长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侯爵大人,暗星群外围所有预设航道均已扫描完毕,无任何异常。根据能量残留分析,近一个月内,该区域未出现过大型舰队活动的痕迹。”
全息屏幕上,暗星群的区域被标满了绿色的“安全”标记,像一张被盖章确认的通行证。
克里盯着星图,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赛普特的耻辱像毒蛇般在他喉咙里扭动,但五天的反复侦察,又让他生出一种近乎傲慢的笃定——那些太阳系的土着,或许真的还在酣睡。他们的舰队规模、技术水平,在帝国的数据库里不过是“低等文明”的标签,怎么可能预判到第七舰队的动向?
他猛地转身,金色的肩章在灯光下闪了一下。“全舰队注意。”他的声音通过通讯频道传遍每一艘舰船,带着压抑了三年的怒火,“第七舰队,目标暗星群主航道,全速前进!”
“黑曜号”的引擎率先亮起幽蓝色的光芒,像一柄插入墨色的利刃。三百艘舰船紧随其后,楔形阵型切开星尘带,朝着那些沉默的行星群驶去。克里站在观景台前,看着暗星群的轮廓在视野里逐渐清晰,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笑。
赛普特行星的债,该讨回来了。
他没注意到,旗舰的引力探测器在穿过暗星群外围时,屏幕角落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异常波动——那是一枚伪装成陨石的重力地雷,在感应到十万吨级舰船的引力场时,悄然激活了休眠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