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帅府内,毛承克将谢隆仪的奏报放在案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脸上没有明显的怒容,反而带着一丝若有所思。
五日前,随着东江军主力继续追击流寇,毛承克也将自己的行营从杭州迁移到了福州。
这时洪承畴站在一旁,见他神色平静,试探着问道:“王爷,流寇挟太子南逃,若真被他们招到些明军,恐生变数,要不要加派兵力,务必将太子截回?”
毛承克抬头,摇了摇头:“那倒不必。朱慈烺留在流寇手里,对咱才是更有益。”
他走到舆图前,指着福建通往广东的官道,“流寇带着太子,就像带着个‘烫手山芋’想甩甩不掉,想用来招抚,又没人真信他们。再说,咱们若真想动太子,将来战场上随便找个‘流寇误伤’的由头,就能让他‘正常死亡’,既除了隐患,又落不到‘杀前朝太子’的骂名。”
洪承畴恍然大悟,躬身道:“王爷高见!这么一来,流寇不仅要应对咱们的追兵,还得费心看管太子,更是疲于奔命。”
“正是。” 毛承克拿起一支笔,在舆图上广东境内的 “潮州府” 圈了个圈,
“传我密令给陈谦,让他在潮州府设伏。流寇往广东逃,必经潮州,到时候让他‘顺应民心’,以‘护太子、驱流寇’的名义出兵,既合情合理,又能彻底把流寇堵死在广东境内。”
陈谦也是当年试航蒸汽船去往琼州路过时结交的官员,和福建那边一样,毛承克也曾经和他一起并肩剿过海盗,不仅如此还一起将当时的广东官场清理了一遍。
也因此陈谦在事后得到了朝廷重用,如今已经官升至广东提督。
现在东江军打了过来,他自然也毫无心理负担的投了毛承克。
此时的流寇队伍,正拖着疲惫的步伐,朝着广东方向挪动。
朱慈烺被安置在一辆马车上,车帘紧闭,只有送饭时才能透口气。
李自成坐在车辕上,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士兵,眉头紧锁。
这几日,不仅宋柏的突骑营追得紧,沿途的村镇也都紧闭门户,他们想抢点粮草都难,只能靠从苏州、杭州带出来的金银,向山民换些粗粮度日。
现在不同往日,以前他们哪里还要出钱去换粮食,直接抢就完了。
但现在由于东江军的警告,他们已经收敛了很多,毕竟谁都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李哥,再这么走下去,不等东江军动手,咱们的人就得先饿死!” 张献忠勒住马,看着队伍里不少士兵边走边啃树皮,声音里满是焦虑,“要不…… 咱们把太子扔了吧?带着他,反而成了累赘!”
李自成瞪了他一眼:“扔了太子,咱们就真成了没头的苍蝇!到了广东,还怎么跟陈谦谈条件?再撑几天,到了潮州,说不定就能联系上些明军残部!”
可他心里也没底。
这几日,他们派出去的信使,要么没回来,要么带回来 “广东明军已归顺东江军” 的消息。
就连之前联络上的一支福建明军,见他们带着太子,不仅不肯归顺,反而朝着他们放箭,骂他们 “借太子之名行劫掠之实”。
又走了三日,流寇终于抵达潮州府外的韩江岸边。
远远望去,潮州城头 “东江军” 的大旗迎风飘扬,广东总兵陈谦正率领大军列阵以待。
李自成心里一沉,知道广东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了。
“李自成、张献忠!” 陈谦手持长枪,高声喝道,“尔等流寇,劫持太子,祸乱江南,如今还敢犯我广东?速速放下武器,交出太子,本将可饶尔等不死!”
张献忠气得就要下令冲锋,却被李自成拦住。
他翻身下马,走到阵前,对着城头喊道:“陈总兵,我等并非流寇,而是护太子南下的明军!毛承克是反贼,篡夺大明江山,你若真为大明着想,就该与我等联手,共护太子!”
“护太子?” 陈谦冷笑一声,从身后拿出几封书信,“这是你等在途中劫掠山民的供词,还有你让钱谦益写的‘招抚信’,上面字字句句都是‘抢粮草、扩兵马’,哪有半点‘护太子’的样子?”
他话音刚落,阵中突然走出几个山民,对着流寇队伍高声喊道:“就是他们!前几日抢了咱们的粮食,还杀了我爹!”
流寇士兵们闻言,顿时骚动起来。
要知道为了避免被东江军清算,他们中大部分已经很克制了,只是禁不住还是有人做出了欺压百姓之事。
这无异于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流寇士兵们立即开始愤怒的起哄起来,纷纷要求严惩欺压百姓之人。
他们本就不愿再跟着李自成卖命,现在被戳穿劫掠的行径,更是没了斗志。
甚至有人忌惮东江军清算悄悄放下武器,往后退去。
“是谁?到底是谁抢了百姓粮食,还伤了人命?!” 人群中,一名满脸风霜的老兵率先怒吼,眼中满是怒火,
“咱们现在跟过街老鼠一样,全靠东江军没赶尽杀绝,才留了条活路!谁要是敢坏了规矩,连累咱们都被清算,老子第一个饶不了他!”
士兵们的情绪被彻底点燃,纷纷看向李自成,齐声喊道:“闯王!查清楚!严惩凶手!不然咱们就散伙!”
李自成脸色铁青,他知道,此刻若不给出交代,队伍真的会当场哗变。
他看向身边的将领,目光扫过一个个低垂的头颅,最后停在刘宗敏身上。
刘宗敏是他麾下最勇猛的将领,也是最早跟着他起义的老兄弟,可前几日,刘宗敏确实带着几个人脱离队伍,说是 “去找点粮草”,回来时身上还沾着血迹。
“刘宗敏!” 李自成声音沙哑,“是不是你?”
刘宗敏猛地抬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梗着脖子喊道:“是又怎么样?那山民不肯给粮食,还想报官抓咱们,我不杀他,咱们就得饿死!难道就因为毛承克一句警告,咱们连饭都不能吃了?”
“你还敢说!” 一名士兵冲上前,指着刘宗敏骂道,“咱们跟东江军打仗,输了也就认了!可你抢百姓、杀平民,这跟咱们以前最恨的贪官污吏有什么区别?将来东江军清算,咱们是不是都得跟着你一起掉脑袋?”
“对!杀了他!给百姓一个交代,也给咱们自己留条活路!” 越来越多的士兵围上来,手中的刀枪指向刘宗敏,情绪激动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