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崇祯盯着殿中躬身站立的清军使者。
那人一身锦缎长袍衬得身形挺拔,发辫上系着的玉坠却昭示着满人的身份 —— 正是皇太极麾下重臣索尼。
不同于寻常使者的倨傲,索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却在抬头时,将一丝审视的目光落在崇祯紧绷的脸上。
“大明天子,” 索尼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毛承克整合太原军后,兵力已逾十万,更有孙元化改良火器,开春便要剑指盛京。他若拿下辽东,下一步便是山海关 届时流寇未平,辽东又失,大明江山危在旦夕啊!”
崇祯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温热的茶水顺着杯沿溅在龙袍下摆,留下深色的印记。
他何尝不知毛承克的威胁?
东江军既不遵朝廷调遣,又深得百姓拥戴,甚至连太原守军都整军投靠,这般势头,比李自成的流寇、皇太极的清军更让他寝食难安。
可与皇太极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先前 “联奴剿寇” 已让清军在蓟州、保定、太原劫掠百姓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至今济尔哈朗还占着太原不肯退走。
“朕凭什么信你?” 崇祯放下茶杯,语气冷得像殿外的寒风,“上次你们大军入关,承诺‘剿寇后即退’,结果呢?蓟州百姓被屠戮,保定粮秣被劫掠,这就是你们的‘信用’?”
索尼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份叠得整齐的文书,双手递到崇祯面前:
“大明天子放心,此次我家大汗愿立誓为证。若大明助我军在辽东击败东江军,清军即刻退出关内,包括归还太原在内的所有城池;未来五年,每年向大明输送战马两千匹、皮毛千张,以补大明军需之缺。”
崇祯展开文书,目光扫过 “立誓” 二字,指尖却异常冰凉,他从未信过皇太极的承诺,可眼下的局势,容不得他犹豫。
毛承克的东江军如同燎原之火,若不尽快扑灭,迟早会烧到京师;
而李自成在陕西休整,随时可能卷土重来,若腹背受敌,大明必亡。
“你想要什么?” 崇祯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句。
索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缓缓道:“我家大汗所求不多。其一,需大明援助火器,红衣炮五十门、质量可靠的鸟枪三千支,及配套铅弹、火药;
其二,令山海关总兵祖大寿率三万兵马北上,与我军在盛京外围的铁岭、辽阳汇合,形成夹击东江军之势。”
“五十门红衣炮?” 崇祯猛地站起身,龙椅扶手被他攥得咯咯作响,“这是大明九边火器的半数!你可知这些炮是用来防清军、剿流寇的?岂能轻易给你?”
“大明天子是要火器,还是要辽东?” 索尼语气微沉,带着几分嘲讽,“毛承克的火器营已能造开花弹,射程远超大明旧式红衣炮。若不尽快压制,待他攻到山海关,这些火器迟早也是他的囊中之物。不如借我军之手,先除了这心腹大患,大明也好专心应对流寇。”
崇祯沉默了。
他在殿内踱来踱去,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是内心的挣扎。
拒绝,毛承克可能拿下盛京,进而威胁京师;
同意,虽能暂时制衡东江军,却要付出巨大代价,还要背负 “资敌” 的千古骂名。
最终,他停在挂着的《大明疆域图》前,目光落在辽东的版图上,咬牙道:“朕可以给你火器,但需分三批交付,你们与东江军接战后,给第一批;
祖大寿兵马抵达汇合点,给第二批;
击败东江军主力,再给最后一批。
另外,我大明的的兵马,只许‘防备’,不可主动出击。”
索尼知道这已是崇祯的底线,当即拱手:“大明天子英明!臣这就回禀大汗,待两军汇合,共击东江军!”
索尼离去后,崇祯看着殿内散落的文书,突然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在明黄色的龙袍上。
他扶着龙椅,虚弱地坐下,眼中满是凄凉,这一步棋,走得心惊胆战,可他已别无选择。
金州帅府的议事厅内,烛火彻夜未熄。
毛承克手指按在舆图上,指尖划过盛京与铁岭之间的连线,眉头拧成一团探马送来的情报越来越蹊跷:
清军鳌拜部突然从太原抽调半数骑兵,昼夜兼程驰援盛京;
山海关方向,祖大寿的兵马也开始向北移动,虽对外宣称 “巡防边境”,却带着足够半月的粮草,显然不是寻常巡逻。
“不对劲。” 毛承克抬头看向帐内将领,声音沉得像辽东的寒夜,“鞑子刚占着太原不肯退,怎么突然调兵回盛京?祖大寿更离谱,开春正是防备流寇的时候,他却带着粮草北上,这哪是巡防,分明是要跟清军汇合。”
宋柏握着马刀的手紧了紧,语气带着几分焦躁:“少帅,会不会是鞑子想打咱们?可他们调的兵太多了,鳌拜带了三万骑兵,祖大寿又有三万,加起来六万,比咱们之前预估的多了一倍!”
张梦鹤站在舆图旁,手指点在宁远的位置,脸色凝重:“我在明军待了十几年,祖大寿向来谨慎,没有朝廷的密令,他绝不敢私自调兵北上。这里面一定有猫腻,说不定…… 朝廷和鞑子私下有交易。”
“交易?” 赵守忠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怒火,“这不明摆着吗?朝廷已经和鞑子勾结在了一起,之前他们能联手一起打流寇,现在一起联手打咱们也不奇怪!”
毛承克沉默着,目光停留在舆图上,心里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他想起之前太原的事,崇祯为了剿寇,能纵容清军入关劫掠;
如今东江军势头正盛,崇祯怕自己威胁到他的皇位,真有可能做出 “联清制东” 的事。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沉,却也让混乱的情报有了合理的解释。
“不管有没有交易,咱们都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毛承克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
“鞑子和明军加起来六万兵马,若真要夹击咱们,盛京周边的防线肯定守不住。唯一的办法,就是集中所有主力,先下手为强!”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将领们的目光都集中在毛承克身上,这意味着要放弃部分据点,赌上东江军所有的家底,一旦失手,辽东将再无汉人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