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推开窗，风灌进来，把桌上的红笔吹到了地上。他弯腰捡起，放回笔筒。木盒还摆在桌上，盖子严实，谁也没动。
赵刚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名单。他看了眼屋里，又看了眼外面集结的队伍，走进来说：“人都到齐了。”
林青点头，拿起军帽戴上。帽子有些旧，边沿磨出了毛边。他没整理，直接走出门。
天已经黑透，北岭方向没有炊烟了。营地里灯火不多，但人声很密。战士们围在各自的小组区域，检查枪支，清点弹药。有人蹲在地上拆子弹夹，有人往背包里塞干粮。没人说话，但气氛不一样了。
林青走上高台。这台子是临时搭的，几块木板拼起来，踩上去有点晃。他站稳后，所有人停下动作，抬头看他。
“上级命令已经下达。”他说，“敌人今晚子时行动，我们寅时整发起总攻。”
底下一片安静。
“目标断崖核心区，任务只有一个——摧毁他们的火引系统和物资中转站。不许留后路，也不许留活口。”
话音落下，前排一个老兵举起手里的步枪，用力磕在地上。枪托撞地的声音像一声鼓点。接着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也跟着做。很快，整个营地响起一片枪托落地的响动。
林青没抬手制止。他知道这是他们的方式。
小雨坐在电台旁，耳机戴了一只，另一只挂在脖子上。她低头看着记录本，快速写下一行字：**总攻时间确认，各哨点待命**。写完她合上本子，把备用电池包绑在腰带上。
赵刚从后台走过来，手里拎着一个铁皮箱。他把箱子放在地上，打开，里面是几副防烟面具。他挨个发下去，一边发一边说：“断崖背阴，火一起烟就大。戴好这个，别逞强。”
有个年轻士兵接过面具，翻来去看，小声问：“队长真能打下来？”
赵刚看了他一眼，“你信林青吗？”
士兵愣了一下，“信。”
“那就够了。”赵刚拍了下他肩膀，“把枪擦干净，别掉链子。”
林青走下高台，沿着队列往前走。他先停在一挺马克沁机枪前。射手正趴在地上调支架，听见脚步声抬头，立刻要起身敬礼。
“别动。”林青说，“继续。”
他蹲下来，伸手摸了摸支架底座，发现左边低了一点。他动手拧紧螺丝，调整角度，然后说：“你守的是退路，也是出路。敌人想跑，就得从你枪口过。”
射手点头，“我不会让他们过去。”
林青站起来，走到下一组。这队人正在分发手榴弹。每人三颗，用布条绑牢。有个人多拿了一颗，被班长发现了，两人争了几句。
林青走过去，没说话。班长看见他，立刻把多余的手榴弹收走。
“不是舍不得给你。”班长说，“多了反而坏事。”
那人低头，“我知道错了。”
林青说：“记住，活着回来比多杀一个人重要。”
说完他继续往前走。路过炊事班灶台时，锅还在烧，热汤冒着气。炊事员端出一碗，递给他。
“喝一口吧，暖身子。”
林青接过碗，没吹，直接喝了一大口。汤有点咸，但他没皱眉。喝完把碗递回去，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打胜仗。”
周围人笑了。紧张的情绪松了一点。
小雨这时摘下耳机，冲赵刚招手。赵刚走过去，她指着电台，“各哨点都回话了，一切正常。”
赵刚在名单上画了个勾，“通知下去，十分钟后最后一次检查装备，五分钟后列队。”
小雨点头，转身去传令。
林青回到高台边上，从怀里掏出那枚铜扣。铜扣不大，边缘光滑，上面四个字清晰可见：夜夜相见。
他举起来，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你们认得这个吗？”他问。
没人回答。
“这是他们控制调度员的东西。”林青说，“拿到这个的人，就得听话。不管要他做什么，都不能反抗。”
他顿了顿，“可他们想见的，从来不是人，是奴才。”
台下有人低声骂了一句。
林青声音不高，但每句话都清楚，“我们今天去断崖，不是为了抢地盘，也不是为了立功。是为了以后的孩子们，不用再看这种铜扣一眼。”
他把铜扣攥进手心，“我不保证你们都能回来。但我保证，只要还有一个人站着，这火，就不会灭。”
台下静了几秒。
然后一个老战士站起来，吼了一声：“跟着林队长，干到底！”
声音不大，但像点燃了什么。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举起武器。有人开始唱战歌，起初是一个人，接着是两个，最后整片营地都响了起来。
歌声粗粝，节奏不齐，但越唱越响。歌词很简单，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
“山高路远不怕难，
刀砍火烧也要干，
黑夜尽头有光亮，
跟着队伍往前闯！”
林青站在台上，听着。他没唱，也没动。等歌声快到最高处时，他抬起手，轻轻往下压了压。
歌声立刻停下。
“现在，检查装备。”他说，“十分钟后，列队听令。”
队伍迅速行动起来。有人重新绑鞋带，有人试拉枪栓，有人往水壶里灌最后一口水。赵刚带着几个骨干来回巡查，每到一组都要问一遍：“任务清楚吗？路线记住了吗？信号对上了吗？”
每一组都答得干脆。
小雨回到电台旁，把主频调到预定频道。她按下通话键，依次呼叫七个哨点。每个点都回应“收到”，声音清晰。
她摘下耳机，站起身，走到林青身后三步的地方停下。她没说话，只是把手按在腰间的电池包上。
林青站在最前面，望着远处山脊线。那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断崖就在那儿。
赵刚走过来，手里拿着名单。他把名单递给林青，“作战序列完整，全员到齐，等候出击。”
林青接过名单，看了一眼，没签字，也没还。他把名单折好，放进衣袋。
“通知号角手。”他说，“时间一到，准时吹响。”
赵刚敬礼，转身离开。
林青站着不动。风从山口吹过来，有点冷。他把军帽往下拉了拉，遮住额头。
小雨站在他斜后方，目光扫过整支队伍。每个人都准备好了。枪在手，弹上膛，眼神亮。
她轻吸一口气，把外套拉链拉到顶。
赵刚回到队伍前列，站定。他回头看了一眼球林青。
林青没动。
远处，一只野猫从废弃帐篷间窜过，惊起一阵尘土。
林青抬起手。
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块旧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