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没坐下。
他站在审讯室门口，看着地上那人。
赵刚刚把一碗饭放在对方面前。碗沿有道细裂痕，米粒还冒着热气。
小头目没动筷子。
林青走进来，把一张纸摊在桌上。是那张“紧急撤离计划”的残页。纸角卷了边，墨迹被水洇开一点。
“你签过这个。”林青说。
小头目眼皮抬了一下。
“第三行，‘调度副官’后面那个名字。”
那人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林青把纸翻过来，背面朝上。“印章我查过了。不是军部的，也不是省防军的。你盖章的时候，知道是谁在用这枚印？”
小头目盯着地面，手指抠着砖缝。
赵刚端来一杯水，放在碗旁边。杯子底有点灰，擦得不干净。
林青没催。
他转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有人抬着担架走过，脚步很稳。
小雨这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本子。她没看俘虏，只把本子递给林青。
“北岭方向的加密信号，又响了一次。”她说，“和昨天下午三点十七分那次，波形一致。”
林青扫了一眼记录，合上本子，放回小雨手里。
他走回来，在小头目面前蹲下。
“你们第五天就断联了。”林青说，“第六天开始有人扔枪。第七天早上，炊事班烧糊了三锅饭。”
小头目嘴唇绷紧。
“接应车队呢？”林青问。
对方没答。
林青直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扣。上面刻着“夜夜相见”四个字。
“这是昨晚剪铁丝网的人留下的。”他说，“他进去了，又出来了。你们连他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小头目终于抬头。
“……原定七天。”他说，声音哑，“车队该在第六天夜里到西口坡。”
“为什么没来？”
“联络中断后，没人确认指令。”
“谁下的指令？”
“……代号‘夜枭’。”
林青点头，转头对赵刚说：“查所有缴获文件里带‘夜枭’字样的。”
赵刚记下，转身出去。
林青重新看向小头目。“古籍残卷在哪？”
那人顿了一下。
“不在营里。”
“在哪？”
“……瓶山。”
林青没反应。
小雨忽然开口：“瓶山？湘西那边？”
小头目看了她一眼，没否认。
林青拿起那张残页，指着印章下方一处极淡的划痕。“这个符号，你见过几次？”
小头目盯着那处痕迹，慢慢说：“每次交接物资，都要盖一次。”
“跟谁交接？”
“一个穿灰布长衫的人。戴眼镜，左耳有颗痣。”
林青记下，没再追问。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停住。
“你叫什么名字？”
“陈怀远。”
“哪年入的队？”
“民国十二年。”
林青没回头，走出门。
小雨跟出来，压低声音：“他没撒谎。语速、停顿、眨眼频率，都符合供述真实状态。”
林青嗯了一声。
他没回指挥所主屋，拐进了隔壁房间。桌上堆着缴获的文件，最上面是一本蓝皮册子，封皮写着“补给登记”。
他翻开第一页，找到“陈怀远”三个字。旁边备注：调度副官，负责东线三处中转点，直接受命于“夜枭”。
林青翻到后面几页。
有几处铅笔写的“月照西河”，旁边画了个小圈。
他拿笔在旁边标了个星号。
赵刚这时进来，手里拿着几张纸。“查到了。三份文件提到‘夜枭’，两份写‘月照西河’为接头暗语。还有一份提了瓶山，但没写具体位置。”
林青把蓝皮册子合上。“让小雨盯死那个频段。发现信号立刻报我。”
赵刚应声出去。
林青坐下来，把那枚铜扣放在桌角。铜扣表面有些发暗，边缘磨得光滑。
他伸手摸了摸。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
小雨又回来了，手里多了张纸。“刚截到一段新信号。内容只有四个字——‘月照西河’。”
林青接过纸，看了一眼。
“时间？”
“刚才，八点四十三分。”
林青把纸折好，放进衣袋。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
外面太阳正高，照在刚立起的木牌上。牌子还没刷漆，字是用炭条写的：夜夜相见。
几个战士正往山口走，扛着铁锹和麻绳。
林青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到桌边。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支铅笔，一张白纸。
纸上先写“瓶山”，下面画横线。
接着写“夜枭”，也画横线。
再写“月照西河”，横线拉得更长。
最后写“灰布长衫，左耳有痣”。
他停笔，盯着这张纸。
小雨站在门口没进来，也没说话。
林青把铅笔放下，换了一支红笔。
在“瓶山”下面打了个勾。
在“夜枭”旁边画了个问号。
在“月照西河”下面写：“今晚八点四十五分，再试一次。”
他撕下这张纸，折好。
推开门，把纸递给守在门口的通讯员。
“送过去。”
通讯员接住，跑向北岭方向。
林青没动。
他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刚写的那张纸被风吹起一角。
小雨走过来，把耳机递给他。
“要听吗？”
林青摇头。
他伸手把那枚铜扣拿起来，握在手心。
铜扣有点凉。
他松开手，铜扣落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赵刚这时冲进来，手里挥着一张纸。
“找到了！瓶山地图！夹在油布包里，藏在发电机箱底！”
林青伸手接过。
地图是手绘的，纸面泛黄，边角磨损严重。
他展开。
图中央画着一座山，山腰有三个黑点，标着“旧寨”“石门”“断崖”。
最底下一行小字：“入口在断崖背阴处，须以火引路。”
林青盯着那行字。
小雨凑近看了一眼。
“火引路？”
林青没答。
他把地图翻过来。
背面有一行极细的铅笔字，几乎看不清：
“若见火光，即刻撤离。勿等。”
林青的手指停在那行字上。
赵刚低头看。
小雨伸手，把桌上那枚铜扣拨到地图旁边。
铜扣映着窗外的光，反出一点亮。
林青突然开口：“陈怀远现在在哪？”
赵刚一愣：“还在审讯室。”
“带他来。”
赵刚转身出去。
林青没动。
他盯着地图上的“断崖”两个字。
小雨拿起铅笔，在“断崖”旁边画了个圈。
林青伸手，把铅笔拿过来。
他在圈里写了一个字：
“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