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站在高地上没动,左手吊在胸前,血顺着布条往下滴。风一吹,伤口发麻,他咬牙挺着,眼睛一直盯着山口方向。最后那个土匪的身影消失了,草丛也没再晃。
赵刚跑回来,喘着气说:“清点了,两个兄弟没了,五个挂了彩,都不重。弹药库和通信室都守住了。”
林青点头,没说话。
赵刚看了眼他的手臂,“你得去处理一下,这血止不住。”
“不急。”林青从怀里掏出那张调令,又看了一眼,“王旅长下午签的这份命令,说是增派巡逻队协防西区。可我之前根本没收到通知。”
“他是想把责任推到你头上?”赵刚皱眉。
“不止。”林青把纸条折好塞回口袋,“他要是真想协防,就不会选在今晚动手。时间太巧了,土匪刚到,他的‘支援’就来了。”
赵刚反应过来:“你是说,这是唱双簧?”
“现在还不能定论。”林青眯起眼,“但李坏撤得太稳,不像败退,倒像是完成任务了。他们不是来抢城的,是来试探我们有没有准备。”
“那接下来怎么办?”
“抓人。”林青转身走下高地,“把活捉的三个土匪带上来,我要亲自问话。”
赵刚立刻叫人去押俘虏。
没多久,三个人被五花大绑拖了过来,脸上都是灰土,衣服破烂。其中一个年轻些的腿在抖,另外两个低着头,一声不吭。
林青走到最前面那个面前,声音不高:“你们是谁派来的?”
那人闭着眼,装死。
林青也不恼,回头说:“把昨天缴获的那枚铜牌拿过来。”
赵刚递上铜牌,林青捏着它,在那人眼前晃了一下。
“认得这个吗?”林青问。
那人眼皮跳了跳。
林青冷笑:“这是黑风寨的信物。你们进山的时候,应该没人告诉你们,李坏早就跟王旅长搭上线了吧?”
三人脸色同时变了。
林青继续说:“我知道你们只是跑腿的。上面的人不会告诉你们全盘计划,但你们一定知道今晚的目标是什么。是炸弹药库?还是切断通信?或者……有人给你们指了具体路线?”
没人开口。
林青蹲下来,盯着那个发抖的年轻人:“你多大?”
那人嘴唇哆嗦:“十八……”
“才十八。”林青站起身,“你家在哪?”
“湘南……茶陵。”
“那你爹娘知道你现在跟着土匪打革命军吗?”
年轻人低下头,眼泪掉了下来。
林青不再看他,对赵刚说:“把他单独关起来,别吓他,给他点水喝。剩下两个,带到旁边审。”
赵刚照办。
过了一会儿,审讯兵跑来报告:“那个瘦子扛不住了,招了。”
林青立刻过去。
人被按在墙边,嘴破了,鼻子里还在流血。看到林青进来,他抬头,眼神发虚。
“说吧。”林青靠在墙上。
“我们……我们是受李坏指挥。但他……他也是听城里的人安排的。”那人声音发颤,“有个穿军装的副官,三天前就在废庙后面见了李坏头儿。给了图纸,还有钱。让我们今晚从西区突袭,只要闹出动静就行,不用真打进城。”
“图纸画的是什么?”
“城墙防守点,哨岗换班时间,还有……弹药库的位置。”
林青眼神沉了下去。
“谁给的图纸?”
“不知道名字……只听说是旅部的人,姓陈,戴金丝眼镜。”
赵刚低声说:“王旅长的副官就姓陈。”
林青没回应,继续问俘虏:“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就是制造混乱。”那人咽了口唾沫,“等你们调兵去西区,他们就在北门动手。那边有内应开门,真正的主力其实埋在北面十里坡。”
林青猛地抬头。
“主力有多少人?”
“两百多,带着炸药和机枪。原计划是里应外合,天亮前拿下云州城。”
林青拳头慢慢握紧。
赵刚急了:“北门现在只有两个班守着!要是真有人开门……”
“那就不是土匪劫城。”林青声音冷下来,“是王旅长要夺权。”
现场一下子静了。
林青转身就走:“马上召集特队,五分钟内集合。赵刚,你带十个人立刻赶往北门,接管防线,换下所有可疑人员。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赵刚拔腿就跑。
林青又叫住他:“通知各连主官,就说西区战斗结束,全城进入二级戒备,所有军官必须在岗待命。我要看看,谁会露馅。”
赵刚点头,迅速离去。
林青回到临时审讯点,那个十八岁的俘虏正捧着水碗喝水。看到林青进来,他手一抖,水洒了一地。
林青坐下:“你叫什么名字?”
“狗……狗娃。”
“狗娃,你被人骗了。今晚来的不是什么起义军,是政变。有人想借你们的手,把城搞乱,然后自己上位。”
少年瞪大眼:“可李头儿说……你们是反贼……”
“那你看看这些人。”林青指了指外面站岗的士兵,“他们是反贼?还是保护百姓的?你老家在茶陵,去年旱灾,是谁运粮进去的?是你嘴里的‘反贼’。你爹娘能活着,是因为有人在管这事。”
狗娃低头,肩膀开始抖。
林青语气缓了些:“我不杀你。你要是愿意说实话,我可以放你走。但你要记住,下次别再被人当枪使。”
少年抽泣着点头。
“李坏背后的人,除了王旅长,还有谁?”
“还有一个洋人……住在城东的旧洋行里。李头儿每次行动前都要去汇报。他说……那人出钱,王旅长给路,他负责动手。”
林青眼神一凛。
“洋行?哪个洋行?”
“以前英国人开的,门口有根断柱子。”
林青记下了。
他站起来,对看守说:“给他件衣服,等会送到后方安置点。别关押,也别为难他。”
走出屋子,天已经快亮了。东方有点灰白,风小了些。
赵刚派人回来通报:北门已控制,原值守的两个班长被调离,其中一人试图反抗,已被制服。搜出身上的密信一封,内容为“事成之后,升任营长”。
林青看完信,扔进火盆。
他正要回西区指挥部,远处传来脚步声。小雨披着外套跑了过来,头发被风吹乱,脸上全是焦急。
“我听说你受伤了!”她冲到跟前,想碰他又不敢碰,“左臂怎么了?出血多吗?”
林青摇头:“没事,擦伤。”
“别骗我。”小雨眼圈红了,“我刚才去了卫生所,医生说你中枪了,子弹没取出来。”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林青往后退了半步,“你还不能来这里,前线还没清干净。”
“可你都站不稳了!”小雨声音提高,“你知不知道你自己脸色有多差?你就不能让自己歇一会儿?”
林青沉默。
他知道她说得对,但他不能停。
“王旅长要动手。”他低声说,“他勾结土匪,还想引洋人势力进来。我现在一松手,整个云州都会乱。”
小雨看着他,眼泪落下来。
“那你更要活着去斗。”她抓住他的右手,“你要是倒下了,谁来揭穿他?谁来护住这座城?你答应过我,要看着它变好的。”
林青看着她的眼睛,终于点了头。
“好。我会撑住。”
小雨松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瓶药膏:“这是我熬的,止血化瘀的。你先涂上,至少别让伤口恶化。”
林青接过,放进衣袋。
“谢谢你。”
小雨没说话,只是轻轻抱了他一下,然后转身走了。
林青站在原地,手里攥着药膏瓶,指尖能感觉到温热。
赵刚这时跑回来:“北门稳定,所有可疑人员已隔离。我们在那个副官房间里搜到了更多证据——军械调动记录、与李坏的联络暗号,还有……一份名单。”
“什么名单?”
“支持王旅长政变的军官名册。一共十七人,分布在三个营。”
林青深吸一口气。
“够了。”他抬头看向旅部方向,“他已经跳出来了,我不用再等了。”
“你要动手抓人?”赵刚问。
“不。”林青摇头,“我要让他自己走进来。”
“什么意思?”
“传令下去,就说西区战事已平,我受轻伤,正在指挥部休息。对外放风,说我体力不支,今晚无法参加军事会议。”
赵刚明白了:“你是想让他以为有机可乘?”
“对。”林青嘴角微扬,“他既然想演戏,我就陪他演到底。他不是要夺权吗?那就让他把戏唱完。”
赵刚笑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收网?”
林青摸了摸腰间的枪,声音很轻:
“等他走进门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