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站在营地门口，天边刚泛出灰白。他盯着那行脚印消失的方向，直到晨风把地上的炭笔字吹得模糊不清。
帐篷里油灯还亮着，地图摊在桌上，那条通往山谷的废弃小路已经被圈了出来。他没睡，也没下令追击，只是让哨兵继续盯紧北面山口。
太阳升起的时候，赵刚带着人回来复命。
“昨夜留下的脚印到旧庙就断了。”他说，“没人进出，门锁着，香炉冷的。”
林青点头：“他们怕了。”
“怕？”赵刚咧嘴，“咱们都打崩他们两回了，不跑才怪。”
“不是怕我们的人。”林青摇头，“是怕猜不透我们下一步要干什么。”
这话落下，小雨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清点完的物资单。
“弹药够用三个月。”她说，“伤员恢复得不错，轻伤的基本能站岗了。”
陈玄拄着拐杖也到了，耳朵有点背，但精神还好。
“你这是打算动真格的？”他问。
“不动不行。”林青指着地图，“守得住一次两次，守不住一辈子。敌人再来，不会只派十几个人送死，他们会调人、换打法，说不定直接围上来。”
赵刚一听又急了：“那就打呗！来多少灭多少！”
“然后呢？”林青看他一眼，“打赢了又去哪？接着躲山沟里等下一波？”
赵刚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小雨把单子放在桌上：“你说过，革命不只是打仗。”
“对。”林青拿起一根木棍，在地上划出几条线，“我们现在有枪，有粮，有人，还能训练新人。不能光靠拼命活着，得让人知道为什么拼命。”
陈玄摸了摸胡子：“你想教拳？”
“不止教拳。”林青说，“教防身，教规矩，教怎么不当孬种。”
赵刚挠头：“这跟打仗有啥关系？”
“当然有。”林青看着他，“一个人会打拳，就能护住自己。十个人会打拳，就能护住一家。一百个人会打拳，就能守住一个村。等大家都敢站出来，谁还敢随便欺负？”
小雨接道：“练武的同时也能讲道理。比如为啥要反抗，为啥不能任人宰割。”
陈玄笑了：“这招狠啊。表面是传武艺，实则是播火种。”
正说着，外头传来脚步声。张将军来了，穿着旧军装，帽子都没摘。
“听说你们抓了俘虏，打了胜仗？”他一进门就问。
林青迎上去：“是。但他们不是冲营来的，是探路的。”
张将军皱眉：“试探虚实？”
“对。”林青带他看地图，“我们设伏赢了，可敌人真正想赢的，是让我们一直被动防守。”
“那你打算怎么办？”
“反过来。”林青说，“不再只守不攻，也不再只打不立。”
张将军坐下：“说说看。”
林青拿起炭笔，在地图上圈出周边几个村子。
“派人出去。”他说，“选一批信得过的兄弟，分批走。每队带两个会武的，一个懂医的，一个能说会道的。”
“任务就三个：第一，教村民基本拳脚和防身术；第二，帮老人看病，给孩子发药；第三，晚上开个场子，讲讲外面的事，讲讲为啥要团结。”
赵刚瞪眼：“这不是做善事吗？”
“就是做善事。”林青看着他，“但做得多了，人心就变了。以前见官跑，现在敢问理；以前挨打忍，现在知道还手。这才是真正的力量。”
张将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我带兵这么多年，打过不少胜仗，可从来没想过，打仗是为了让以后不用打仗。”
小雨低声说：“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股风气。”
陈玄拍桌：“这事我参加！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教几手真功夫。”
张将军站起身：“你要人，我调文书兵给你写宣传册子。要场地，我找乡绅借祠堂。只要别停下，我就支持到底。”
林青点头：“那就定了。”
当天上午，营地开始重新安排任务。
操场上，士兵们列队听令。林青站在高处，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接下来的任务变了。”他说，“有人要去教拳，有人要去送药，有人要走村串户讲道理。”
“这不是轻松活。没人鼓掌，可能还得吃闭门羹。但只要有一个孩子记住一句话，有一个老人敢挺直腰板，我们就没白干。”
底下有人举手：“要是遇到坏人阻拦呢？”
“能避则避。”林青说，“实在不行，就按规矩办——自卫可以，不准惹事。”
散会后，小雨开始整理教学内容。她把最简单的拳法拆成五步，配上图解，又加上止血包扎的方法。
“叫《平民自强手册》吧。”她说。
赵刚翻着看，嘟囔：“这也太简单了。”
“越简单越好。”小雨说，“老百姓没时间天天练，得一看就会，一学就能用。”
陈玄坐在旁边，正在写一封信。
“我要把我师父传下来的桩功心法抄一份。”他说，“虽然不完整，但够用。”
中午饭后，第一批外出队员开始挑选。八个人，两组，每组配一名医生学徒和一名识字兵。
林青亲自检查他们的背包。
“每人带三斤米，两块肥皂，一套换洗衣物。”他说，“路上不许喝酒，不许进赌场，晚上必须记日记。”
赵刚主动申请带队：“让我去第一个村。”
林青摇头：“你留下。”
“为啥？”
“因为你脾气冲。”林青看着他，“第一批最重要，不能出乱子。等后面铺开了，你再去。”
赵刚不服气，但没再说什么。
下午三点，第一支小队出发了。他们背着布包，扛着旗，旗上写着四个大字：**强身救国**。
林青送他们到路口。
“记住。”他对领队说，“不要强迫别人学，也不要贬低谁落后。态度摆正，事情才能长久。”
那人敬了个礼，转身走了。
队伍越走越远，身影渐渐变小。
营地里恢复了平静。士兵们照常训练，炊烟升起，鸡在墙根下刨食。
林青回到帐篷，翻开战术笔记，在新的一页写下：
**发展计划启动**
- 教武育人，每月派出两批
- 建立村镇联络点，收集民情
- 与地方合作，争取更多支持
他合上本子，走到门口。
小雨走过来，手里拿着刚印好的第一版手册。
“你看这个标题行不行？”她问。
林青接过一看，上面写着：
**你也可以不怕**
他看了很久，说：“行。”
远处操场上有孩子在学打拳，动作笨拙但认真。一个老兵在旁边喊口令，声音洪亮。
林青站着没动。
小雨轻声说：“你说的那句话，我已经记下来了。”
“哪句？”
“以前我想的是怎么赢下这一仗。现在我想的是，怎么让以后的孩子，不用再打仗。”
林青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通信兵送来一封回信。是张将军写的，说他已经联系好三个村子，愿意提供场地和伙食。
林青看完，把信折好放进抽屉。
他走出帐篷，看见赵刚正蹲在地上教一个小男孩扎马步。
“重心放低！”赵刚喊，“屁股像坐椅子！”
男孩摇摇晃晃，差点摔倒，又被扶住。
林青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向操练场。
夜色慢慢降下来，营地里的灯一盏盏亮起。
他站在旗杆下，抬头看了看那面洗得发白的旗帜。
风吹过来，旗角轻轻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