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的门在身后合拢,林青没有动。
他站在昏暗的光线下,手还按在剑柄上。门框上的纹路和残页上的图案一样,这不是巧合。他盯着那道刻痕看了两秒,抬脚往里走。
三号舱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他进去的时候,舱内没人。桌上摆着一杯茶,热气已经凉了,杯底有一圈水渍。他没碰,直接坐下,背对着门。
半个时辰后,船靠岸。
他跟着人流下船,混进码头的挑夫中间。天色已黑,街上灯笼亮起。他没回宅子,也没去接头点。而是绕到陈府后墙,蹲在角落里等。
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一股潮湿的土味。他摸了摸袖子里的铜钱剑,符纸还在。他把符贴在手腕上,闭眼默念几句,整个人的气息慢慢沉下去。
等到巡夜人走过第三趟,他翻身跃上墙头,落地无声。
书房在东院,窗户朝南。他记得白天时窗帘是半掩的,现在却拉得严实。他趴在屋檐下,用小刀撬开窗缝,轻轻推开一条缝,翻身进去。
屋里没人。
书桌整齐,茶盏收走了,火盆里的炭灰还是温的。他直奔书架,手指快速扫过一本本册子。大多是账本、公文,还有一些旧医书。翻到最底层时,抽出一本灰皮厚册,封面上写着《陈氏族谱》。
他翻开第一页,字迹工整。
“林陈二姓,结义盟誓,共镇祖陵,血脉相承,世代不渝。”
他心跳加快。
继续往后翻。前面记录的是历代家主名讳、婚配、子嗣。翻到最后一页,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陈氏十七代,讳承远,生于壬午年七月初九子时。”
林青瞳孔一缩。
这个时辰,正是他的生辰。
他出生那天,师父说过一句话:“你这命格,百年难遇。”当时他不懂,现在明白了。不是夸他命好,是说他不该存在。
他手指发抖,把族谱塞回原位,正要离开,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闪身躲进书架后,屏住呼吸。
门开了。
小雨端着茶盘走进来,脚步轻。她把茶放在案上,转身要走,却被叫住。
“这么晚了,你还来?”是陈玄的声音。
林青眯起眼,透过缝隙看过去。陈玄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一支笔,在纸上写东西。
小雨低头说:“我看书房灯没灭,怕您累着。”
“你倒是细心。”陈玄放下笔,抬头看她,“你觉得林青这个人怎么样?”
小雨愣了一下。
“他……是个可靠的人。”
“像不像我们陈家的人?”
这话一出,屋里静了几秒。
小雨手一抖,茶水洒出来一点。她慌忙拿布擦,声音有点颤:“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随口问问。”陈玄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他做事的风格,太像当年那个人了。”
林青靠在书架上,指甲掐进掌心。
那个人,指的是他师父。
陈玄又说:“你说他会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小雨摇头:“我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你说他会怎么做?”
“我……”小雨咬住嘴唇,“我觉得他不会乱来。”
“可血脉这种东西,一旦觉醒,就压不住了。”陈玄站起身,走到窗前,“林家那支,早就该断了。可现在,它自己找回来了。”
林青呼吸变重。
他想冲出去,但不能。现在出去,什么都完了。
陈玄转过身,目光扫过书房角落,像是能看见他藏的地方。“有些事,不是谁都能碰的。祖陵的秘密,容不下外人。”
小雨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先回去吧。”陈玄语气缓下来,“别让别人看见你在这儿。”
小雨应了一声,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屋里只剩陈玄一人。
他坐回椅子上,低声说了一句:“林氏血脉……终究还是回来了。”
声音很轻,但林青听清了。
他靠在书架后,额头冒汗。这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是自言自语。可正因为这样,才更可怕。陈玄早就知道他是谁,甚至可能从一开始就在等他出现。
他闭眼回想族谱上的字。
生辰相同,命格重叠。这不是巧合,是安排。
他师父死于任务,官方说是意外。可现在看来,那场任务,很可能就是为了除掉林家最后的血脉。
而他,活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手,在手腕内侧用指甲刻下三个字:生辰同。
做完这些,他等了十分钟,确认外面没动静,才重新打开窗户,准备离开。
就在他翻身出去的瞬间,眼角瞥见书桌抽屉没关严。一道红绳露在外面,像是绑着什么东西。
他犹豫两秒,退回屋内,拉开抽屉。
里面是一块青铜令牌,正面刻着“祖陵守令”,背面有个小字——林。
他的名字还没刻上去,但位置空着。
他盯着那块牌看了几秒,轻轻推回去,关上抽屉。
窗外风大了些。
他跃上屋檐,顺着排水管滑下,落地时故意在墙根踩出一个脚印,然后绕到西边枯井旁,掀开盖子,跳了进去。
井底干燥,堆着些落叶。他靠在壁上,掏出怀里的残页。
纸面微烫,红光一闪即逝。
他把它贴回胸口,闭眼调息。
现在他知道了三件事。
第一,林陈两家曾是结义兄弟,共同守护祖陵。
第二,他的生辰和陈家某位先祖完全一致,说明他不是普通人,而是被选中的人。
第三,陈玄知道他的身份,而且不打算让他活着走出这个镇子。
他睁开眼,看着井口的一小片夜空。
下一步不能乱走。上海任务是陷阱,老周不能信,陈玄在等他犯错。
可他不能退。
退一步,就是死。
他摸了摸铜钱剑,剑身冰凉。
等天亮,他会回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今晚的事,必须留下痕迹。
他从怀里撕下一小角符纸,蘸了点口水,在井壁上写下“勿信陈”三个字,然后用落叶盖住。
做完这些,他靠在井壁,保持清醒。
远处传来打更声。
三更了。
他闭上眼,耳朵听着地面的震动。
只要有人靠近,他就能第一时间察觉。
他在等。
等一个机会。
等一个能让他反杀的机会。
陈玄以为他是棋子。
但他忘了。
棋子也能吃帅。
林青的手慢慢握紧剑柄。
井口上方,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
风从井口灌下来,吹动他的衣角。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