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的手指贴在墙上的刻痕边缘。
那三道弯痕还带着湿气,像是刚留下不久。他没说话,只是把指尖顺着痕迹慢慢划过去。赵刚站在他身后半步,目光在老李和那道刻痕之间来回移动。
老李低着头,双手插进袖口,整个人缩在灰布袄里。他不想再开口,可又没法转身走开。
“你说他画了个圈。”林青终于抬头,“动作不完整,右手三指蜷着,对吧?”
老李点了下头。
“这种手印,必须配合呼吸节奏才能起效。”林青转向赵刚,“如果他在施术,那一瞬间不可能同时翻墙离开。动作连贯性会被打断。”
赵刚皱眉:“你的意思是……”
“我昨晚八点出异会大门,守东门的王五签了名册。”林青从怀里抽出一张纸,“你手里那份巡查记录,应该能对上时间。”
赵刚愣了一下,伸手摸向腰侧的皮袋。
他取出一本边角磨损的簿子,翻开几页,手指停在一条墨迹未干的登记上。“确实……你进城是戌时二刻,比平时晚了半柱香。”
“而小雨父亲发病是在亥时三刻。”林青声音平稳,“中间隔了一个时辰。我回住处换了衣裳,喝了碗面汤,隔壁铺子老板可以作证。”
赵刚合上簿子,没再说话。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林青没有作案时间。从头到尾,都不可能出现在西七巷后巷。
更别说完成一套完整的引魂阵布置。
老李看着两人,忽然开口:“那人走出巷口的时候,灯笼光正晃。他停了几秒,才往坟场方向去。”
林青眼睛一亮:“说明他施术之后需要调息。阴体行术,耗损极大。每动一次,都得缓一阵。”
“所以他的藏身地不能太远。”赵刚接上话,“否则撑不到下次行动。”
“不超过半炷香路程。”林青点头,“而且要有遮蔽,不能见日光。最好是废弃屋舍,靠近坟地,方便取阴气。”
老李突然抖了下肩膀。
“你想到了什么?”林青盯着他。
“义庄。”老李声音压得很低,“后山那个废义庄,三年前塌了一半。没人敢去,说夜里有动静。”
林青立刻看向赵刚。
赵刚已经掏出一张泛黄的城郊图,在月光下摊开。他用指甲沿着几条小路划过去,最后停在一个红点上。“三个月内,三个流浪汉失踪。最后一个被人看见,就是往那边走的。”
“没有尸体,也没有报案。”林青接过地图看了一眼,“但有人在收拢游魂。”
“你是说……他拿活人补阴气?”赵刚抬眼。
“不止。”林青摇头,“他在养伤。靠吞噬阳魄恢复经脉。现在只能用残印施术,说明伤得太重。但他还在强行推进阵法,说明时间不多了。”
空气一下子沉下来。
老李往后退了半步,脚踩在碎砖上发出轻响。
“你们打算怎么办?”他问。
“今晚子时回来。”林青收起地图,“他不敢白天现身,一定在夜里活动。我们等他出巢。”
“我不去了。”老李立刻说,“我说完了该说的。再多一步,我就真走不出去了。”
林青转过身,对着他拱了下手:“今日之言,救的不只是小雨一家。这份因果,我记下了。”
老李没动,也没回礼。
他只是看了林青一眼,又望了望漆黑的巷口,然后转身走了。脚步很慢,但没回头。
风从巷子里穿出来,带着一股焦灰味。
赵刚收好地图,把手按在腰间的铜铃上。那是他随身带的驱邪器,一直没用过。
“你刚才说他右耳缺了一块。”他忽然问。
“老李说的。”林青盯着巷子深处,“这个特征太明显,不是巧合。”
“有没有可能是伪装?”
“不可能。”林青摇头,“那种伤是雷火烧的,皮肉焦烂到底。假不了。”
赵刚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十年前北山道观那场火……你还记得?”
林青点头:“偷练禁术,被天雷劈中。人都以为他死了。”
“可要是有人把他救走了呢?”赵刚盯着那道刻痕,“藏在没人去的地方,慢慢养,靠邪法吊命。”
“那就不是人了。”林青声音冷了下来,“是借尸还魂的壳子。”
赵刚没再问。
他知道林青说得对。
一个能在墙上留下无影痕迹的人,早就跨过了生死线。
林青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小撮灰黑色粉末。他捻了捻,凑近鼻尖闻了一下。
“阴火符烧过的残留。”他说,“今天刚用过。”
“说明他来过。”赵刚环顾四周,“而且没走远。”
“他在观察我们。”林青站起身,“老李出现之前,他可能就在暗处看着。所以他留了那张纸条——不是为了帮我们,是为了确认我是不是真的会上钩。”
“那你现在还去吗?”
“当然去。”林青把粉末包进符纸里,“他想让我进巷子,我就偏不进去。我要让他知道,猎物已经嗅到猎人的味道了。”
赵刚扯了下嘴角。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露出接近笑的表情。
“那你准备怎么打?”他问。
“不打。”林青望着巷口,“先盯住他。看他去哪里,做什么,见什么人。等他第二次出手,我们就动手。”
“万一他察觉呢?”
“那就让他察觉。”林青眼神沉下去,“他要是逃,说明他还怕。怕就代表没准备好。我们就有机会。”
赵刚没再反驳。
他知道林青是对的。
现在的关键是掌握主动权。不能再被牵着鼻子走。
林青把符纸塞进袖袋,抬脚往巷外走。赵刚跟在后面,手一直没离开腰间的铃。
夜风刮过断墙,吹起几片枯叶。
走到路口时,林青忽然停下。
“你还记得老李说的另一个细节吗?”他问。
“哪个?”
“左手按墙,右手抬了一下。”林青回头,“那不是锁魂印的起手式。”
赵刚一怔:“那是……?”
“是传讯。”林青声音低了下来,“他在通知别人。”
赵刚猛地站直:“还有同伙?”
“不一定是个活人。”林青眯起眼,“但也可能是。”
两人站在路口,谁都没再迈步。
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敲了两下。
离子时还有两个时辰。
林青摸了摸袖中的符纸,转身面向西七巷方向。
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横在碎砖堆上。
赵刚解下腰间铜铃,检查了一遍绳结。
林青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一块半倒的石碑旁。
他蹲下身,用手抹去碑面的灰尘。
下面露出几个模糊的字。
还没看清,巷子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瓦片滑落。
林青立刻抬头。
他的手已经按在了符袋上。